“以餘子自居而以正卿兼掌旄東之族”(楊伯峻《春秋左傳注》宣公二年條)。是則趙盾又由嫡子降為庶子,由大宗降為小宗。
趙氏內部嫡庶關係的變化,似乎並未影響趙盾、趙朔父子在政治上的地位。《趙世家》稱趙盾在晉成公時仍然“任國政”,“晉景公時而趙盾卒,諡為宣孟,子朔嗣”。晉景公時,趙朔任職仍高於其叔父趙括。晉景公三年(前597)晉楚之戰,“荀林父將中軍,先穀佐之,士會將上軍,克佐之,趙朔將下軍,欒書佐之,趙括、趙嬰齊為中軍大夫,鞏朔、韓穿為上軍大夫,荀首、趙同為下軍大夫”(《左傳》魯宣公十二年、《史記》卷三九《晉世家》、《史記》卷四三《趙世家》),此條記載便是明證。晉景公十二年(前585)趙括才列為卿(《左傳》魯成公二年、《史記》卷三九《晉世家》),這時趙朔可能已死,趙括作為宗主和卿大夫,在趙族內部終於確定了族權和政權方面的優勢。正是由於宗族內部嫡庶關係和政治地位的改變,趙朔死後,年幼的趙武已無緣繼承祖父曾經獲得過的權力優勢,所以他只能列入“庶子”之類,故稱“趙庶子趙武”。後來,大概是因為屬於“庶子”,又由於同晉景公的親緣關係,他才躲過這場族誅之難,還由於韓厥的幫助,重新繼承趙宗,趙氏勢力才又興旺發達起來。
除上述分析之外,細讀《趙世家》,還會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即對趙簡子以前趙氏先祖中衍至簡子之父趙景叔,出現的名字起碼涉及有二十多代,但這段先祖史所記的總字數只有兩千多,而趙氏族誅一事則佔了一半的篇幅。趙朔之前和之後,敘述都非常簡單,而唯獨這個事件的故事性極強,整個事件的過程、人物的對話詳細而生動,這也不能不使人懷疑它的真實性。當然,如此生動的描述離不開司馬遷的如椽妙筆,但這決不是司馬遷的憑空臆造,顯然是對趙氏後代有關這段歷史傳說的剪裁加工的。
綜上所述,可以斷言,所謂“趙世孤兒”云云,純屬子虛烏有,我們同意楊伯峻先生“全採戰國傳說”的判斷,但趙氏曾遭族誅一案則確有其事。經過以上辯證,對此案可作如下概括:
(一)趙氏族誅事件,發生在晉景公十七年(前583),趙武復立,可能是在晉景公十九年(前581)。因此,《趙世家》所言實誤。
(二)趙氏族誅的範圍可能限於趙同、趙括兩個支族,趙嬰齊一支是否受到株連,不明。但起碼趙朔及其後代(即趙莊姬所生子女)未受波及。
(三)趙氏族誅起因於趙莊姬的“讒言”,但更主要的因素是欒氏、郤氏勢力的排擠和傾軋。
(四)趙武復立主要是依靠韓厥的支援,韓厥“昔吾畜於趙氏”,表明在晉國的政治活動中,韓、趙二氏的聯盟有著深厚的歷史基礎。(《國語》卷一一《晉語五》:“趙宣子言韓獻子於靈公,以為司馬。”亦可見趙盾與韓厥關係。)
最後需要指出,由於文獻資料的限制,我們對趙氏族誅一案所知甚少,但上述辨析仍然有助於我們從客觀上加深對晉國政治史的認識。人們熟知,春秋時期是中國歷史上社會大變革、大動亂的時代,在當時社會政治舞臺上主要有三大勢力,即周天子為首的周王室,各國諸侯為首的公室和各國內部的卿大夫。這三種勢力之間,各諸侯之間,以及各國內部卿大夫之間的矛盾和衝突、分化和組合,構成了當時新舊貴族之間展開鬥爭的基本格局。這些矛盾和鬥爭,在春秋時期的各個階級表現不盡相同。初期主要表現為周王室同諸侯之間的矛盾;中期主要表現為各諸侯之間的矛盾;後期主要表現為卿大夫之間的矛盾。在晉國,卿大夫同晉公室、卿大夫之間的矛盾鬥爭尤為明顯。晉文公時期稱霸中原,這既是對諸侯鬥爭的勝利,也是對周天子權威的進一步削弱。晉文公之後,隨著私家勢力的發展,卿大夫對晉公室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