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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部分

……是四哥!你們……你們……”

埋葬在最陰暗角落的劇毒記憶倏得復活,它輕而易舉的將我自認為修煉到堅不可摧的心靈墓地戳開一道逃出生天的口子,它扭曲著身體爬了出來,化為流動的水銀滲透進每一根血管,緩緩的、殘忍的一一凌遲噬虐過我的四肢百骸……

無力的閉上雙眼,如果,世間有能夠腐蝕掉記憶的鏹水,我願意不計一切代價的將它尋來,把自個兒浸泡在其中洗滌……可惜沒有,沒有……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可我的罣礙殺不死趕不走躲不掉,一個個畫面都那麼清晰的從腦海裡次第呈現,猶如一顆顆不堪的的種子紮根在千瘡百孔的孱弱靈魂中,一直默默吸取著貧瘠的精血,直到此刻,陡然綻放出妖冶醜陋的罌粟……那一日,終究是一個荒誕猙獰的夢魘!

那一日,是我奉命入寧壽宮侍疾的第十五日,是康熙五十六年十二月初四,這一日,孝惠章皇太后慈顏羸弱,幾近病危,當時,康熙帝身體也很不好,雙腳浮腫,無法穿鞋,於是,他用軟布纏裹雙足,乘軟輿來到寧壽宮,年已六十四歲的康熙皇帝跪在嫡母榻前,雙手捧著嫡母的手說道:“母親,兒在此。”此時,孝惠身體極弱,已經不能說話了。她勉力睜開眼睛,一束強光又使得她看不清東西,她以手遮光,看見了也被疾病折磨的形容枯槁的皇兒。她握著康熙的手,久久凝望著他,眼神裡交織著感激、眷戀和無限的慈愛……就這樣進入了彌留……

在場之人,無不為這對母與子六十餘載的深情厚誼默默的潸然淚下,康熙皇帝離開太后病榻的時候,突然盯了侍立於側的我一眼,這一眼如一根燒紅的鋼針扎進了我酸澀難當的眼睛,我陡然意識到:史書記載,康熙五十六年末,康熙曾大病七十餘日,甚至為此寫了遺詔……的確,我一直以為我的大限是在康熙六十一年,因為康熙皇帝的確是於那一年殯天,可是,我忽略了,康熙他自己不知道啊,如果他認為他熬不過這一年呢?或許,剛才那一眼,他已經在盤算,要不要立即處理掉我……思及此處,心中慘淡不已,還有好多事都沒有做,難道已經來不及了嗎?

當日,為了照顧好孝惠皇太后,康熙皇帝在寧壽宮西邊的蒼震門內,搭設了幃幄,並暫時住下來……

外面陰霾慘淡,朔風肆無忌憚地地獵獵哀號,漫天飛雪以摧枯拉朽之勢覆壓萬物,納汙藏垢,偽飾太平……我回到自個兒在宮內的臨時住所,思緒膠窒悲苦……不禁從懷中取出那面水銀鏡,這是胤禟送給我的第一件禮物,鏡中的玉人瑞若璇霄,難道片刻工夫,她的生命便將遷徙,軀體淪落為一具枯萎的屍體?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一位蘇拉寒聲道:“跟我來。”……我依稀認得,這人似乎是李德全或是刑年手下的太監……看來,該來的,終究躲不了……

是的,生命是一隻雪候鳥,從存在伊始,便一步步向消亡遷徙……反省一生,善多惡少,倘若真有因果迴圈,遷徙之地也將是一塊繁花似錦、草長鶯飛的樂土,是的,我將在那裡憩息安眠……

不行,毫無效果!一路的阿Q精神自我催眠,可臨了臨了還是不甘心,難道我的存在會導致天崩地裂?難道我死了就會玉宇呈祥?荒謬!

到了!蘇拉推開了小佛堂的門,可……可我不想進去啊……我盯著那道乏善可陳的門檻,難道鬼門關就是此等模樣?……閉上眼睛,咬緊牙關抬起左腳,落回原地;再抬起右腳,再落回原地……倘若可以,我願意原地踏步一千萬次……

不可以!一股力道從鬼門關處襲捲而來,我被一把強拽了進去,門在身後吱呀一聲頜上了……腕子上的鐵掌沒有鬆開,我卻感覺不到絲毫溫度,反而自己身體裡僅存的丁點熱量像源源不斷地被吸取一般,好冷硬好霸道的催命鬼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