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見我端著食盤過來,低聲喝道:“皇上沒有傳膳,這是哪裡做來的?”
我抬起頭看他一眼。
他一驚,趨上前來,“喲,奴才一時沒認出來,您別見怪。您來的正好,這兩天,皇上只喝了一碗粥。”
“皇上的風寒好了沒有?”
“好了一些,但還是咳嗽。昨晚一直批改奏摺到子時,若不是今天皇后娘娘來了,只怕還是不肯用膳。”他推開門,一股甘草味沿著燭光溢了出來。“奴才進去收拾收拾,您稍等片刻。”
我站在簷下,看著他帶著幾個宮女太監魚貫而出。過了一會,我輕輕走進去。
胤禛坐在明間正中的蟠龍金漆寶座上,明亮的燭火在他額前投下一片陰影。他低著頭專心寫字,並沒有注意到殿內少了一些人,多了一些人。
有人說,他是中國歷史上最勤奮的帝王。
統治一個帝國,總是需要作出選擇的。
大人物和小人物一樣,只是所處的位置不同。一個遊離於圈外,一個處於軸心。車輪轉動時,所受的壓力不可同日而語。
越是在軸心,越是身不由己。
客觀地說,他與胤禩的所作所為,很難裁定到底誰對誰錯。
我釋然地微笑。
時間果然能治癒一切傷口。
他放下手中的筆,撐住頭,低聲說:“倒茶。”
我把食盤擱在梅花几上,倒了一杯茶,遞到他的手上。他接過的時候,手指觸到我的手背,微微一怔,抬起眼睛,“是你?”
我笑道:“聽說皇上病了,我做了一道八珍豆腐,十分清淡,您隨便吃一點。”
“怎麼穿成這樣?”他眼角有一絲笑意。
我一本正經地說:“難道還要灶下婢穿金縷玉衣不成?”
他的笑意越發明顯,“你已經好了?”
我知道他所問何事,答道:“已經好了。”可是與他所想的卻根本不一樣。我借轉身之機,掩去自己的面色。
趙士林把一套珊瑚紅彩龍紋碗筷放在西間的炕桌上。我盛上滿滿一碗,笑道:“好久沒做這道菜,也不知手藝退步沒有,您將就著吃兩口。”
他坐在炕上,神情喜悅。
年輕時,他異常鎮定,泰山崩於前也難以使他變色。年紀越大,臉上的表情反而越豐富,喜怒哀樂,一展無遺。我不願再看,拿起早已變涼的中藥,輕聲說:“藥涼了,藥性就過了,我去讓人再煎一碗。”
他放下勺子,發出一聲清脆的細響,“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多喝無益。”
我轉過身,“對於病人來說,沒有比藥和健康更好的東西。今天我來做主,你喝完藥就去休息,天大的事也要等到病好了以後再說。”
他在燭光中凝視著我的眼睛,過了一會,低聲說:“你呢?”
我嘆口氣,扯扯袖子,無奈地說:“你說呢?”
他眼睛裡放出欣喜的光芒,“好,我把這幾本批完了就喝藥。”
我微微一笑,坐在對面看著他。
可是,只片刻的功夫,那微笑的臉就變了顏色。我只看見那兩道濃眉幾乎連成一片,正在猜測奏摺的內容,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破空的利箭,直直撲射過來。
我心中一驚,他的眼光太過凌厲,一時間竟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過了好半天,才勉強笑道:“怎麼了?”
他沒有說話,彎下腰劇烈地咳嗽。趙士林聽見裡面的動靜,急忙端著藥進來。我剛要接過,只聽他沉聲說:“你先出去,朕叫你再進來。”
我一愣,低聲說:“是。”
我帶上門,找到一開闊處抱膝坐下。我大致可以猜到他看見什麼了。並不是只有一個人告訴他胤禩在河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