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寒江還在按額忖度,馬車已先停下來,意味著曲府到了。
“老範,快下來,別忘了要裝出很焦急很緊張,好似千里趕路要回來替天香治病的嘴臉!”曲練從水囊倒出一掬水,朝範寒江臉上潑,將他弄得滿頭滿臉的水。
“你幹什麼潑他水?!”甫要下馬車的陸紅杏正巧看到這一幕,手邊沒有竹帚能掃向曲練,但搬出車廂裡的小石桌也夠狠了。
“侄媳婦呀,別誤會,我潑這些水是為他好,你等會兒就會叩謝我的救命之恩。”曲練趕忙澄清。
陸紅杏眯著眼瞪曲練,壓根不信他。
“紅杏,二爺說的是真的。”範寒江扶著陸紅杏下馬車,安撫道。
“不懂。”
“馬上你就懂了。”範寒江沒多說什麼,不過背對著曲練,悄聲對陸紅杏道:“但要記牢,和二爺要保持三步距離才不會被打到。”
“咦?”越說陸紅杏反而越不懂。打到?
曲練也拿水囊傾頭淋下,將自己淋得比範寒江更溼,“好了,走吧!”
兩個大男人頂著一身水溼,疾步奔進曲府,範寒江突地橫亙右臂,一面停住身勢,一面擋下陸紅杏的腳步,陸紅杏只匆匆聽到範寒江兩字“後退”,她已經被範寒江推得小退好幾步。
驀然一道又快又強的黑影打敞了門扉,走勢不停地朝曲練的方向甩過來,曲練似乎也早料到這著,腰桿子一彎折,流利避開了黑影,不過人也狼狽跌坐在地。
“呼呼呼……”咽嚥唾液,“還、還好沒打到……”曲練從地上起身,右手還按在噗通噗通狂跳的心窩口。“主子,我帶老範回來了!我們可是一路上都不敢停步,餓過好幾頓飯沒吃,瞧我們兩個跑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您好歹也手下留情些吧。”他絕口不提他們在山中野店慢條斯理嗑掉一大籠包子,吃完還順便躺在樹蔭下睡個午覺的事。
曲練抹抹額上的汗——實際上根本就是清水,嘴裡還咕噥著幾句沒心沒肝沒肺的埋怨,人已經進了前廳。
陸紅杏終於明白範寒江方才那句話的語意。倘若她距離曲練不遠,恐怕現在她已經被黑影——一條粗長的黑色鞭子,給甩花了臉蛋。
她跟著範寒江的腳步跨進門檻,前廳的主位上坐著一名臉色難看的男人,握著鞭子的手還隱約可見佈滿青筋。他長得相當好看,只是戾氣太重,眯起細長眸子時帶著不懷善意的凝視。
“主子,你看,汗水!汗水!汗水!”曲練一會兒像只落水狗甩甩溼漉頭髮,一會兒又可憐兮兮指著水糊的臉龐,一會兒又悽悽慘慘抖抖滴水的衣裳,擺明著要脫罪也要邀賞。
“你再甩下去,我馬上讓你汗水變血水!”主位上的男人——曲無漪陰沉沉地冷聲道。
“呃……”老早就知道自家主子的無情無義,沒關係,聽到這麼絕情的話他也不會太沮喪的。
“還不帶範寒江去後頭竹舍看天香?!”曲無漪的表情還是很冷。
“是!老範,走了!”曲練察覺今天主子火氣特別大,八成是在愛人面前吃了閉門羹,所以開始將熊熊怒火遷轉到無辜下人身上。
“曲爺,您額頭上有傷,要不要我替您包紮一下?”範寒江眼尖看到曲無漪額前有一塊小拳般的淤血,好似是不久前才撞出來的傷。
“老範……你只看到淤血,沒看到淤血旁的青筋嗎?哪壺不開提哪壺呀!”曲練一把揪住範寒江的手,咬牙在他耳邊低狺,“那是被天香打翻桌子時,硯臺飛起來砸到的傷啦!你再問下去,主爺又要亂咬人了!”
“呀,天香一病起來,確實很愛耍脾氣,不過這也沒辦法,是曲爺寵出她這種性子,說來說去,始作俑者還是曲爺呀。”呵。所以被硯臺砸到是自作孽——那一整句話簡單來說就是這十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