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出熱的川貝秋梨蓮子桂花甜酒釀來,奉與眾人。這半天吃了許多生的涼的,再換上這甜絲絲酸津津香馥馥暖融融的湯羹,都道聲好。筱太太道:“這是什麼羹,以前從沒見過。”
琴太太道:“這是我女兒孝敬我的家傳點心,是從她曾祖父那裡一路傳下來的。他家裡養著家班,演過大戲後,便上這碗養顏養嗓子的甜羹。”
筱太太指著她,向其他幾位太太笑道:“得了個女兒,看把她的骨頭輕成什麼樣了。”眾人都笑,贊她這個義女收得好。
琴太太巴不得地道:“不是我誇自己的女兒,大家看看這幅《金玉滿堂》,覺得如何?”指著堂上掛的一幅繡品,酸枝木的框子,裡面繡的是海棠玉蘭和桂花,鮮豔嬌美,花葉生香,彷彿剛才的桂花甜酒釀的香氣是從這幅繡品裡散發出來的。
楊太太第一個讚道:“好,這樣的繡品,怕是從南通傳習所雪宦沈壽那裡得來的吧?這樣的繡工,斷不是她的弟子繡得出來的,肯定是雪宦的手跡。”
楊先生看了看道:“這是新的,底子新繡活新,框子也新,不會是沈壽的傳世之作。不過繡得是真好,不輸給沈壽。”
梅先生聽他們說得熱鬧,也湊過來看,一看驚道:“這不是沈壽的蘇繡,是真正的顧繡。自清末之後,就少有人會了。沈壽的蘇繡是從顧繡中化出來的,又帶有東洋西洋的畫風,這個卻一絲一毫也不見西洋畫的筆法。琴太太,這樣的繡品,如今世面上一件也找不到,且是新的,你從哪裡得來?如有多的,可否勻我一件?”
琴太太得意地道:“沒有多的,只有這一件。再多錢也買不到,告訴你們吧,是我女兒繡了送我的生日禮物。”在室內找到之琬,招手道:“菀兒過來。”
之琬正和筱太太的兩個小女兒、還有梅小姐楊小姐說話,聽琴太太叫,道聲歉,走到琴太太身邊,笑道:“媽媽叫我?”
琴太太道:“楊先生梅先生要見見我家的針神。喏,先前你們已經見過了,我女兒紫菀,這幅《金玉滿堂》就是她繡的。”
之琬含笑謙虛應道:“媽媽又在拿我說笑了,不過是天長無聊,隨便繡著消遣的,哪裡就稱得上針神呢。”
梅先生先前已經見過琴家這位新收的義女,只當是富家太太慣愛的遊戲,也沒留心,這時才把之琬細細看了一番,道:“秋小姐,非是我誇你,這樣的繡技,全國找不出第二個,你是跟誰學的?這沒個十年八年繡不成這樣的。”
之琬胡亂搪塞道:“不過是跟家裡的長輩學的。”
琴湘田對這個女弟子也甚是得意,插口道:“秋小姐是喬伯崦喬霞翁的曾孫女,喬霞翁的一位夫人便是松江丁佩的再傳弟子,而這位丁佩就是顧名世的曾孫女顧蘭玉設帳收徒後的得意門生,我家菀兒算得上是顧繡的嫡傳。”
梅先生悚然動容,道:“哦,怪不得,原來是家學淵源。秋小姐,能否為我繡一幅,梅某一定重重相謝。”
之琬淡淡地道:“我家繡品只做家用,從不出售,梅老伯之願,怕是無法達成了。”說起來之琬很有些她父親喬伯崦的名士脾氣,狷介孤僻,不喜應酬。何況她的繡作全是她抒懷傳情之作,怎麼會拿去賣錢。
她這話一出,倒把旁人聽得訕訕的不好意思,梅先生更是抱歉,連聲道:“秋小姐,梅某絕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太喜歡你的繡作了,秋小姐勿怪。”
琴太太這是第一次看到之琬的不隨和,心裡也怪梅先生拿錢說事,把人看低了,因此也不說話。琴湘田雖然覺得之琬當面拒絕人家頗讓人下不來臺,但話說得已經很委婉了,他再要出聲,倒像是著了痕跡,索性當小孩子口沒遮擋,童言無忌好了,因此也不開口圓場。
之琬只是笑笑,不再答話。眾人一時被這個清高怪僻的年輕女子所窘,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