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墓地遭遇
一 墓地遭遇
城市和鄉村總是存在資源互補的問題——鄉村的糧食果蔬供應城市,城市的汙水糞便輸往農村。如此形成了迴圈往復的城鄉物流。
一九七九年的安平市,儘管還是個不大的城市,可是城鄉之間的物流關係照樣存在。如果你當時住在安平市的平陽街並留心觀察的話,一定會看到,每天一大早,清潔工高地準時在這裡的公共廁所內忙乎,直到裝滿小獨輪推車上的兩個大糞桶,才避開城裡慣於早起的人們,小跑似的朝西北方向奔。從背後仔細端詳就會發現,他背上的肌腱健美地凸起,古銅色的肌膚映著秋天黎明的微熹泛著油光。
平陽街當時位於安平市的西北邊緣,一條主幹道——平陽大街呈東北——西南走向,是城區和郊區的分界線。平陽街西北約五華里處,有一個小村莊,名叫兀家莊。由於離城近,所以當地人們主要種植蔬菜瓜果以保障安平市區副食品的供給,而安平市裡的屎尿也就成了兀家莊土地裡的上好肥料。因此,每天總有許多兀家莊人為城裡人的吃喝和拉撒忙碌著。高地就是為城裡人拉撒而服務的。
二十歲的小夥子高地有的是精神和力氣,只不過所幹的活似乎和他的年齡不太相稱。二十歲的小夥子正是當婚的年齡,誰不想有個好的工作?可是,正戴著“地主少爺”帽子的他,也只能幹這種貌似低下實則高尚的工作。
時值中秋,早晚雖已涼爽,但中午仍是驕陽似火酷熱難耐。所以直到下午五點多,高地才扛起鐵鍁,懶洋洋地到兀家莊西北的小山崗去清理第二天到屎尿的地方——這是每天下午他必須要做的工作。出門時,他習慣地看了看掛在牆上的日曆。那上面指明:1979年9月19日。
活不多,一會兒就幹完了。太陽就要落山,可地上的熱氣依然蒸騰。
“家裡肯定很悶熱,倒不如在這兒涼爽一會兒再回家。”高地這樣想著,在一棵大樹下坐了下來。
眼前是一片荒涼的山崗,其上長著一叢叢密密的灌木,幾棵碗口粗的槐樹鶴立雞群般挺立其中。個別灌木低矮些,遮擋不住饅頭狀的墳丘,那墳丘便會顯露出來。
一個奇特的念頭掃過他的腦際,他想觀賞一下落日墳地的風光,以便為正在構思的那篇散文增添些美的成分——朱葉最喜歡讀他的散文,那可是他創作的巨大動力。
把手裡拿著的鐵鍁放在大樹下,迎著夕陽西行,走了幾十步,他就發現了大大小小的墳前狼藉著的斷石殘碑——那是“破四舊”時紅衛兵小將們留下的赫赫戰績。眼前現出一條二三米寬的蟒蛇一樣彎曲的小道。順著小道望去,他隱約看見一輛吉普車停在離他十幾米遠的地方,好奇心驅使他想去看個究竟。
他走到車旁,透過車窗玻璃向裡望——車裡沒人,一個黃色帆布揹包靠在後面的車座上。環顧四周,他發現五十米開外的地方隱隱約約有兩個人站在灌木叢中。他不是好事之人,按照他的性格不應該管別人的閒事,可是,此時他想的是:“那裡可能是兩個孝子賢孫在埋葬先人的骨灰。不然,這個時候,誰會到這裡來呢?鐵鍁就放在不遠處的大樹下,自己興許能當個幫手,做件好事。”於是他快步向前走去。
走了幾步,他陡然一驚:“不對,埋葬親人應該有哭聲,怎麼周圍靜悄悄的,莫非是壞人在幹見不得人的勾當?”隨著這個念頭在腦際的閃過,他趕忙蹲下身,心也嘭嗵嘭嗵加速跳了起來。
一般人遇到危險,會本能地想法逃往安全地帶,然而高地雖戴著“地主少爺”的帽子,可憂國憂民之心並未因此而泯滅。於是,他蹲下身慢慢地向那兩個人靠近,心想:“湊巧抓個現行也未可知。”
終於聽到了其中一人帶著威嚴的低語:“別他媽的羅嗦,快點交貨!錢的問題好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