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氣還是很平和的,“要說這件事,我的過錯佔了大頭,可您也不是一點短處沒有啊!您看您站在我身後,我要沒踩著您,一轉身就得嚇一跳,是不是?”
敢情這次的事故責任應該平攤,因為踩著他完全是他自己欠踩?他挑起眉毛,“像你這麼會強詞奪理的真少見,要在宮裡你回嘴試試,早就給碾成齏粉了。”
宮裡宮裡!素以覺得這人真會拿著雞毛當令箭,宮裡跟他家似的。不過她也沒底,說不準就是當今萬歲爺,微服出來給老丈人上柱香。祁人有老例兒,喪事兒喜事兒愛請貴客坐南炕,拿大刀割白肉蘸醬吃。先前小公爺說陪萬歲爺吃肉,就說明主子爺還在昆府。難不成這位就是麼?她心裡有點怕,再三的看,越看越像。可是不能直隆通問“您是不是皇上”,只好兜著圈子打探,“您也是宮裡的?是常來往還是常住?是軍機值房裡的還是御前的?恕我眼拙,一下子認不出來。”
他哼了聲,“是夠眼拙的了。你不認人是麼?我瞧你連小公爺也沒認出來。”
素以悻悻然點頭,“是有這麼個毛病,沒法治。剛認識的人,轉頭就把長相忘了。不知道的說我拿喬,其實真不是,我這上頭欠缺,得見了十回八回才能記住。”
這麼說,她分派不出去有這方面的原因。宮裡人口多,這妃那嬪叫她認一遍,再看見大概又是一頭霧水。
“這種毛病倒少見,還是個不治之症。”他慢慢踱下游廊,踱了幾步沒見她跟上來,又停下腳回頭看她,“你這麼沒眼色,下回再看見我能想起來嗎?”
她霎了霎眼,“這個……”
他皺起眉毛,“你是單單不認人,還是別的都記不住?天上的鳥兒,地上的蟲,你分得清嗎?”
元寶領託著一張姣好的臉,她歪著頭站在臺階上,笑道,“爺您愛開玩笑,我要是連鳥兒和蟲子都分不清,那不成傻子了嗎!我小時候愛玩蟲,蟲子的公母我看一眼就知道。”
分不清人臉,卻能分出蟲子公母來。他有點好奇,“玩什麼蟲子?”
她猶豫了下,訕訕道,“玩屎殼螂,外頭有人走街賣的,專賣給小孩。給蟲洗個澡,背上捆一節秫秸揹著,後面拿紙紮個小車叫它拉車,別提多帶勁了!我們玩的時候還帶吆喝,”她把兩手卷成喇叭狀,“好肥騾子,好熱車喲……就這麼的,街坊孩子都來湊熱鬧。”
他沒太明白,“好肥騾子好熱車?”他是紫禁城裡長大的,蟈蟈、油葫蘆倒常玩,屎殼螂這東西那麼髒,光琢磨都覺得噁心人。
素以想起小時候的事很高興,也願意細細的給他講解,“屎殼螂分好幾等,銅錢那麼大個兒的,公的叫官老爺,母的叫官娘子。好肥騾的個頭小一些,勤快,耐摔打,勁兒也大,拉起小車來跑得又快又遠。”
他的表情古怪,“你不是官家小姐麼,怎麼還玩這麼腌臢的玩意兒?”
她怔了怔,心道這人以前肯定見過,連她的出身都知道。這回要壞事,她不怎麼敢答應了,只道,“以前家下包衣孩子多,他們帶著玩的。”
他抿起唇,因為看見恩佑扣著釦子遠遠的過來了。到了跟前虛打個千兒,咧著嘴道,“萬歲爺怎麼上後邊來了?我耽擱了會兒,請主子恕罪。”瞥眼瞧邊上姑娘一副五雷轟頂的樣子,仰頭看看,奇道,“也沒變天啊,這是怎麼了?”
果然是皇帝!素以這下子慌了神,忙插燭跪拜。心裡惴惴著,頭回衝撞了聖駕,這回踩了龍足,看來真是陽壽到頭了。
皇帝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主兒,撫撫袖子上的盤金滿繡鑲滾,輕飄飄扔下來一句話,“朕有個助你長記性的好法子,伺候完這裡的喪事,賞你提鈴。回宮即辦,不得有誤。”
小公爺不知緣由,聽得目瞪口呆。再看跪著的人,恭恭敬敬磕個頭,穩著嗓子應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