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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想到佛家思想與廢名的詩歌的關係。廢名對佛經作過許多研究,深受薰陶。文學史上大凡潛心過佛理的作家,都免不了流露出“晨鐘暮鼓”之氣。他對同受佛學影響的許地山的作品也很感興趣,頗予青睞。他在講解自己的幾首詩時,雖然是儘量用了通俗易懂的語言,但仍可看出佛理在他心靈深處的投影。另一面,文人學佛,畢竟只是借佛以悟文,真正的佛門弟子是不應該有以詩成名的俗心的,就連嚴滄浪還因此受到譏諷,卞之琳也發表過類似的見解。所以,以禪入詩並不是佈道或者圖解,而是二者結合後之獨特的表達方式,否則詩佛就不是王維而是達摩了。 這樣,我們回過頭來再看廢名的作品,就能從思想內容上把握到其思維原點,再加上一些對詩歌藝術技巧的敏銳捕捉和體會,就可以透過煙霧,參見真佛了。 廢名作品的真味究竟何在,有人曾形容道,讀廢名的作品,猶如一個扶柺杖的老僧,迎著風,飄著袈裟,循著上山幽徑,直向白雲深處走去。這種說法到底確切與否,我想根據以上我對廢名詩歌的基本認識,試解一首來稍作檢驗。廢名的《十二月十九夜》這首詩,歷來被認為不知所云,他本人也未嘗解釋過。下面我就試著解上一解。先看原詩: 十二月十九夜 深夜一枝燈, 若高山流水, 有身外之海。 星之空是鳥林, 是花, 是魚, 是天上的夢, 海是夜的鏡子。 思想是一個美人, 是家, 是日, 是月, 是燈, 是爐火, 爐火是牆上的樹影, 是冬夜的聲音。 1936年 題目是“十二月十九夜”。有人說,不知道這個日子有什麼紀念意義。其實,以日期作題目的詩並不一定非要有什麼意義,有時僅僅是標明寫詩或產生詩興的時間。這在我國的古典詩歌中比比皆是。往往還同時起到了小注的作用。尤其廢名說過:“我的詩是天然的,是偶然的”,他在講到自己的幾首詩時幾乎都說是在一種偶然的環境中突然萌發出詩情。如《理髮店》一詩就產生於他在理髮店刮臉之時,《街頭》一詩就產生於他在護國寺街頭看汽車之時。所以,可以說廢名的詩作是一種“頓悟”的產物,用他自己的話,叫做“是整個的不是零星的,不寫而還是詩的”,這也就是他覺得自己的詩有別於卞之琳、林庚、馮至等人精心製作的詩歌之處。這樣,我們再來看“十二月十九夜”這個題目,它不過是說明了該詩的寫作時間或描述時間是在一個冬天的夜裡而已(由前後詩作寫作順序推知應該是公曆)。 題目弄清了,下面開頭兩行便是“深夜一枝燈/若高山流水。” “深夜”二字緊承題目,可作上述分析之旁證。“高山流水”是一個典故,就是俞伯牙演奏古琴,聲如“高山流水”,而被鍾子期聽出,二人遂成知音的故事。以後,“高山流水”便成為千古知音的一個喻象。這樣,前兩行所表達的就是作者在深夜裡對著一枝孤燈(而不是一盞),把燈認作是惟一的知音,實際上也就是獨對孤燈的一種寂寞的氣氛。 第三行“有身外之海”。“海”在佛家的理論體系中指人世滄桑,有所謂“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常常比喻人生的艱難。作者這句是說,燈下獨坐,思緒萬千,想起了“自我”之外的無限廣大、無限遼遠的茫茫人世,如大海一樣,苦浪起伏,變幻不定。一個“有”字,點明瞭這人世感慨是自然而然地襲來,使人不得安寧。詩句從節奏到遣詞散發出一種無處排遣的沉悶之感。實際上已然確定了全詩的基調是一個孤獨的主旋律。 第四句突然一轉,“星之空是鳥林”,好像電影鏡頭在蒼茫喧囂的海面久久徘徊之後,忽而一搖,展現出一個清新明遠的星光燦爛的夜空。“鳥林”意即自由的所在。“星之空”明顯是與“身外之海”相對立的意象,那麼也就是“身內之海”,指自己的精神天地。結合上面幾行和下兩行“是花,是魚,/是天上的夢”,意思是茫茫人海使人苦惱、煩悶,而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