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粘人卻不會讓人煩膩的原因。
其實她挺想把陸秋水留下來,如果她堅持,陸秋水會妥協。賀雪看著她出門,關上的房門斷開了跟隨的視線。賀雪眨了眨眼,翻出藏好的藥物,就著杯中的水吞嚥下去。她加大了用量,不得不一次次嘗試,她覺得陸秋水一定發現了端倪,有時候她希望陸秋水能來問問她,這樣她就可以說出口,而不是藏著掖著。
她閉上眼,躺在沙發上,等著藥物發揮效果,等著大腦被不斷高漲到快要炸裂的情緒衝擊。然後她會暈厥,當她睜開眼後,藥效或許會消失,也或許不會,至少她回到現在的時候不會再受藥效影響。
首先被挑起的是憤怒,少年時憤怒的拳頭和粗俗的話語,青年時憤怒的摔碎玻璃瓶,離開成長的家庭。還有許多細小的憤怒,她總在生氣,很少表現出來,她更樂意去表現輕蔑的嘲諷,但事實是她在生氣。氣不如願的事,氣做不到事,氣錯過的,氣搞砸的。
然後是平靜,來源於年幼的無知,來源於一個人坐在窗臺前的孤寂。以前她會有時間去閱讀,還會有時間去創作,沉溺其中。她呆在陸秋水身邊,陸秋水是個安靜的人,於是她也跟著安靜下來,聒噪了太久,她快忘記安靜是怎樣的感覺。和以往孤單的靜默不同,她有一點點的滿足。
哦,陸秋水改變了她很多,非常多,多到她懶得一點點去清理。其實賀雪不該是這樣的人,她覺得自己該是張狂的,自暴自棄的,陰暗的……總之,不該是這樣。但這很好,好的有些過頭,她收斂、努力甚至滿懷希望。
“篤篤篤……”
敲門聲停了,鑰匙插進了門鎖,扭動了一圈之後,鎖芯彈了回去,門被推開。
“外面在下雨,我忘記帶傘了。”
她帶著光亮進門,不論那是走廊上的燈光還是因為藥物影響了視覺。賀雪仰起頭,陸秋水映著笑容,閃亮的、溫暖的、滿是喜愛的一個清淺的笑容。跟賀雪完全不一樣,陸秋水是明媚而美好的。
歡喜,壓抑不住的歡喜,因為對方的接近,每個細胞都歡呼雀躍,叫囂著喜歡。她喜歡陸秋水,管它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賀雪不喜歡計算那些時間和年份,她只記得住自己和陸秋水碰面的日子,每一天都清清楚楚映在腦海裡。無論是幾十年後還是十幾年前,陸秋水就是陸秋水,所以什麼時候喜歡,又有什麼差別呢?你不能和一個時間混亂者談論時間,就像你不能和一個哲學家談論哲學。她只用知道她喜歡陸秋水就好了,每一個,每一年,每一分一秒。
“賀雪?”陸秋水疑惑起來,因為她的伴侶似乎有一點不對勁。她先是笑著,然後眼淚貼著臉頰滑落,“你怎麼了?”
她很悲傷,她就要離開了,她想多看看陸秋水的模樣,她就要離開了。即便是時間混亂者,也走不出流淌的時洪。
“……留下。”賀雪說,被時間的漩渦抓住,丟向了不定的出口。
那是陸秋水第一次看著賀雪消失,她總是突然出現,她只在自己看不見的時候消失。陸秋水的腦海一片空白,緊接著,恐懼如同巨大的爪牙攥住她,讓她窒息。即便知道賀雪還會回來,她也停不住那種恐慌。
留下,賀雪說留下,於是陸秋水關上門,沒有去尋找雨傘,她坐在還溫熱的沙發上,拿過一旁的抱枕抱在懷裡,看著前方的茶几上的水杯,還有一張空掉的用來包藥的白色紙張。
她想就這樣等到賀雪回來。
賀雪看著不停扭動的光源,有多久沒有清醒的站在降落的地方了?太久了,幾乎每一次都是從疲憊的睡眠中醒來。
“嘿,老傢伙。”她搖搖晃晃的邁開腳步,走到椅子旁邊,拉起蒼老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個親吻,“我沒來得太晚?”
她情緒高漲,飄的有點像是喝多了的酒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