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門,遠離琴書園,袁予拙想到剛剛看到的像個骷髏怪物一般的七妹妹,再忍不住,捂著眼一邊行路一邊低聲哽咽起來。
若不是怕驚了武功高強的侯府護衛,他只怕立時大哭,才得以發洩心中那般無處可訴的苦楚。
到底是受了什麼罪,被折磨成這個樣子。
想她剛被接來京城時,五歲多的樣子,狀態雖不好卻還是個白白淨淨的漂亮童兒,如今——哪裡能看出半點往日音容。
到底是觸犯了哪類神仙,這偌大的袁府內,竟然容不下一個五歲孩童。
想到姨娘臨終前交待他的,莫要多事,韜光養晦,找機會遠遠離開這府內。姨娘眼裡的恐懼源於什麼,他最是清楚。
她枯瘦如柴的手抓得他心都疼了,一字一句叮囑他:“不要去找七姑娘,七姑娘活不了,闔府上下都不允她活路,你一個小小的庶出子,改不了她的命。”
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要以卵擊石。
見他立誓不管時,姨娘才在灰暗的屋子裡戛然斷氣,她十數年不曾伺候父親,到死身旁也只餘他這麼又呆又傻的兒子。
與她要口薄木棺材,都得去往祖母院裡跪上半日。
無人憐憫他剛剛失去親孃,只在旁覺得他萬不該在祖母壽辰前夕冒然求見,跪了半日還是大伯母差人來帶走了他,與大伯父寵愛的姨娘去世不一樣,自己的親孃最後就是草草埋葬,如若母親膝下無他,只怕連祖墳地都去不了。
這些往事,提起來心酸難耐,此刻又看到找尋了十年的七妹妹,更是忍不下眼淚。堂堂男子漢,在這雪夜裡,傷心難耐。
敲開斑竹園之門,小春服侍潘湘兒起來,整理了衣物才開了門。
主僕二人趕緊問詢,“可有見到七妹妹?”
袁予拙點點頭,渾身上下彷彿遭受巨大打擊,小春看著也不多言語,麻利的幫著脫下婆子的衣物,許久之後,他才看向潘湘兒,“表妹還請多保重,今後我只怕進府也不易,還是照之前那樣,有事兒託人給棺材鋪帶個話兒。”
潘湘兒櫻唇緊咬,沉默些許才鼓起勇氣,“二哥,是七妹妹……不大好嗎?”此話一出,又勾得袁予拙淚如泉湧,古語說得好,莫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不過是未到那傷心處。
除了姨娘去世,潘湘兒再沒見過袁予拙落淚。
他剛穿戴好自己的衣物,許久才擦掉淚水,嗚咽地搖著頭,“很是不好,我找到時機
喊了她幾聲,不見回應,連予我個安心的眼神都做不到。整個人瘦得不成樣子,若不是那雙眼睛,我只怕是再認不出她來。”
此話一出,潘湘兒閉了閉眼,咬牙吞下淚水,安慰著袁予拙,“二哥莫要心傷,能留得一命回來就是不幸中的萬幸。後面的事情徐徐圖之,只願蒼天看在受了這麼多苦,能容她日後順心些。”
日後?
只怕前路茫茫,好歹難測。
看了看時辰已不早,袁予拙趕緊交待主僕幾句後,悄悄出了斑竹園。
待袁予拙去了之後,潘湘兒再忍不住,想到自己幼時失怙,後又遇到袁予文這般畜生,想來命是極苦的,可眼下看看七姑娘,若是連袁予拙都忍不住落淚,那該是如何的慘狀。
小春與姑娘拭了淚,只勸慰道:“姑娘,夜已深了,再不能淌眼淚。”
潘湘兒唇齒相依,淚珠子晶瑩剔透,順著白皙的瓜子臉落了下來。
“小春,倒不是哭那七妹妹,只是想到你我孤苦無依,並覺得這一生何其艱難。”哭著哭著,只歪倒在床榻上,小春也抹了把眼淚。
“姑娘,真不可再哭,明日裡還得去給夫人請安,你速來知道夫人性子,她最不喜別人儀態不整。”尤其是潘湘兒只要頭日裡哭過,第二日不止眼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