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色微變,定定瞪著我。我蹙眉回望他。
終於,他帶些無奈的笑了笑,輕嘆道:“下次走路小心點。”
我如釋重負,握緊他的手,側目去看旁邊一動不動的曜靈城主。這一看不由得愣住,這位城主竟然是一個褐發碧眼,濃髯高鼻的外國人。
此刻,他的臉上有一種極其奇怪的表情,目光茫然而空洞,彷彿一個人所有的記憶在這一瞬間被歲月盡數掠空。他不無悲哀的嘆息了一聲,悠長而沉重。
“天下竟有如此精妙的劍法,我今日也算是開了眼界,不枉此行,不枉此行啊。”
他那一把蒼老渾厚的聲音,此刻聽起來恍惚有一種悲欣交集的味道。
“這等劍法,百年之內無出其右者。”
他看著豔少,忍不住又長嘆了一聲,頗有股意興蕭索的意味。學武之人說出這番話,是有些悲哀的吧?
我看著豔少,他臉上毫無欣色,唇角似乎隱有譏誚之色。我微微一怔遂即明白過來,他一早堪破這世間沒有絕對不敗的劍法,雖坦然,卻不免悲哀。
曜靈城主又道:“請教這套劍法的名字?”
“這套劍法尚沒有名字。”
豔少忽然側目看定我,笑道,“疏狂,不如你來取個名字?”
我有些吃驚的看著他,正要推辭,轉念想起他的靈慧聰絕,簡直通透洞明到令人驚懼的地步,我私心裡倒寧願他蠢笨些的好。當下便道:“老子曾說過,絕學無憂。我看就叫無憂劍法好了。”
“絕學無憂。”他低低重複了一遍,沉吟片刻,抬起神光內斂的眼眸望定我,點頭笑道,“好!就叫無憂劍法。”
曜靈城主沉默著打量我們,這時忽然說了一句很無厘頭的話。他說:“見識過這套劍法,我確實可以做到無憂了。”
我一愣。“為什麼?”
他道:“這二十多年來,我日思夜想的無非是能在武學上有所超越。如今——”他看定豔少,長嘆。“如今他既創出這套劍法,超越二字便難於登天。我索性也不用去想了,豈非就是無憂了嘛。”
他說著大笑起來,極其豪放張揚,一掃適才的低沉陰鬱。
豔少亦面泛笑意。
外面日光明媚,和煦的輕風送來陣陣春意。這兩個剛剛還針鋒相對的死敵,忽然之間心平氣和的談笑起來,頗叫人有些無所適才。
我乾笑道:“看來我這個名字還真是取對了。”
豔少握住我的手,含笑不語。
曜靈城主的笑聲漸漸弱下去,面色由紅轉白,額頭青筋暴跳,高大的身軀隱約晃了晃,好似一柄空空的劍鞘斜倚在虛無的人生的邊緣。
沈醉天箭一般竄上前,似乎想去扶他,但終究沒有,只是叫了一聲:“義父!”
曜靈城主沒有應他,注目豔少道:“適才那一招,你的真氣若偏左一點,我便……你為什麼……”
豔少不動聲色道:“因為疏狂不喜歡我殺人。”
曜靈城主微微變色,過了一會才嘆道:“楚天遙,你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話音剛落,一道血線噴薄而出。
沈醉天扶住他的手臂,面白如紙,卻緊緊閉住唇。
曜靈城主靜默一會,方才緩緩張開雙目,道:“額森,我們輸了。”
沈醉天全身一震,俊秀的容顏升起一抹奇異的紅,映著春日的陽光,端的是緋麗惑人,一雙漆黑明澈的眼眸忽而變得深若寒潭,死死望住自己的義父,那神情酷似一個貧窮孤童被人搶走唯一的心愛玩具。
曜靈城主彷彿也不敢面對那樣的目光,微微側過了頭。
廳堂寂靜,烈日當空,庭前清香四溢,熾烈花事如火如荼,卻分明已開到極致,將要萎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