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都被包圍在怨恨裡,姐姐死沉沉的氣息像是把他和外界隔絕著,他的身體每天都是冷的,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溫暖。
家裡人都只覺得他是個怪孩子,早熟的,面無表情的,沒有人知道他內心深處的恐懼——他每天都在怕,怕姐姐,也怕家裡的每一個人。
他們是兇手,卻還若無其事的生活,沒有一個人提起那個,或者那許多死去的女孩子。
那些女孩子明明也都是桑家的骨血,只因為生在那個特殊的日子。
他知道,只因為他是男孩他們才留他一命,可是卻對他的生辰諱莫如深,連看的眼光後面都藏著一些說不清的東西——否則,為什麼不讓他和他們住在一起,卻讓他住在桑園裡。
他誰也不能相信,連姐姐的事也不能說,那隻會把他變成這個家裡的怪物。
他一個人,拼命的看書,看遍了桑家收藏的玄書,又開始四處蒐集研究,拜了兩個天師做師傅,只十二歲時就已被兩位師傅譽為鬼才,懂的越來越多。
——姐姐一出生就被溺死,冤魂不散。他和她一母雙生是世上最為接近的人,嬰兒時最容易被附著,甚至就像身上長的一個寄生瘤子,到死也驅之不去。
到死,他都得被包圍在這種陰冷的怨恨裡。
到死。
可是,他又能活多久?
桑家的人都短命,除了被命中選定的桑園看守人,其他人俱是早夭早亡,他們的壽命都會折給看園人,連嫁進來的媳婦,生下來的孩子,沒有幾個能逃得掉。
那麼他呢?他又能活多久?會不會就快死了?
死了之後,會變成什麼樣?
那時的他很怕,因為他知道死亡不是結束。他若死了,還有一個一直恨著他盯著他的姐姐在等他。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死後的世界,所以那一年,他闖入了桑園的地下。
——那也許就是他走上了另一條路的開始。
後來那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妖天師是個從不回頭,從不看過去也從不看身後的人。但如果真的要回想,也許從那一天,他從桑園的地下回來的時候,那個叫做桑桓的孩子就已經片片崩潰零落了。
他不想成為看園人,也不能死。
他要活著。
他開始意識到,既然他已經被附身,那也是可以反過來利用的——桑家陰女那來自桑園冤孽的龐大陰氣既然能把他逼上絕路,也就能讓他絕地逢生。
桑桓殺了自己的兩位師傅和他們的家人,煉了他們的魂,用那些怨恨的血作為引子,把姐姐的冤魂跟自己陰陽錯身徹底融為一體,從此走上了妖天師的路。
他不恨也不討厭他們,只是因為需要,所以就殺了。只是這樣而已。
再沒有想過兒時他們給他的那些連家人也沒有給的關懷和溫暖。
他不知道什麼叫溫暖。
不知道。
桑正信看著擺在自己桌子上的一面小銅鏡,是用來跟攝魂陣裡那一面連線在一起,隨時追蹤整個祭壇。
看著,不屑輕笑,把小銅鏡反扣了過來。
——古珧被解決了嗎?
倒是比他意料的要快,但有什麼關係,他暫時已經收集了夠用的魂魄,這個陣之後變成什麼樣子也沒關係。只要他再次墮魔變回妖天師,需要的魂魄隨時再開新祭壇就是了。
至於古珧,雖然有點可惜,但他也總是自作主張難以控制,損失了,也就損失了吧。
桑正信陷進皮椅裡輕輕旋轉著,前生的墮魔,他用了姐姐冤魂的力量。
妖天師的壽命比人類長得多,但用盡各種妖術也不過撐了三百多年。他在最後將姐姐的力量用盡,給自己安排了轉生——轉生是個未知的變數,連他也沒有料到,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