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凜然即是他舍友,又是他在航校的至交好友,兩人無話不說,平常各自寫信時,也全然不在乎對方偷看不偷看。
良凜然囫圇吞棗地讀完了信,樂了:「嘖嘖嘖,你還怪會賣委屈的。大隊長又是不讓我們吃魚,是不讓我們吃刺多的魚而已。」
第四大隊的大隊長郜凌雲,對隊員們的要求一貫嚴苛,每餐都命令他們在五分鐘內解決。因此他特意囑咐廚師,不能買刺多的魚給隊員吃。
「刺多的魚才好吃啊,沒刺的魚軟趴趴的,沒味道。」
「嫌菜飯不好,也不能不吃飯啊。」良凜然將打包來的饅頭火腿丟到他面前,「一個人不去吃飯躲來這兒寫信,等會出發去筧橋,一飛就是兩個多小時,餓不死你。」
這一日,是1937年8月14日。
自七七事變之後,抗日戰爭全面爆發,戰火遍燃。日軍雖瞄準了華北戰場,將其作為重點突擊目標,但也未放棄上海等地,派遣大批日方軍艦駛向吳淞口。而杭州地理位置上離上海過近,被轟炸風險陡增。於是,經商議,航校開始向雲南昆明遷移,還未畢業的航校學員們為了繼續訓練,徒步前往昆明。筧橋航校除了留下了幾個轟炸手,已經基本空了。
前一日,「八一三」淞滬會戰爆發,日方派出大量戰機狂轟濫炸。
面對不利戰況,13日下午2時,航空委員會發布《空軍作戰命令第一號》,命令各飛行大隊立即集結,並分配四大隊前往筧橋轟炸日方艦隊,且召集各位大隊長前往南京,當面討論作戰計劃。
郭阡所在的第四大隊是當時的王牌部隊,自抗戰爆發後,就駐紮在河南周家口機場。今日早上,中隊長利文勇接到郜大隊長從南京發來的密電,限令他們立刻趕往杭州,準備作戰。
中隊長即刻傳送命令,要求所有隊員在吃完午飯後,於12時30分準時起飛,編隊飛往杭州。
隊員們都深知一場惡戰無可避免。彼時,中日空軍實力懸殊,光看飛機數量,中方能參戰的僅有350輛,日方卻大約有2000架。而中方的機型是霍克iii,在飛行速度和機動性上,遠不如日方的96式。今日雲霧繚繞,陰雨綿綿,更為他們的飛行作戰更加增添了難度。
留遺書已經成為了他們出發前的習慣,因為每一次飛行,他們都可能有去無還,隨時都可能犧牲在蒼穹之上。
即使是良凜然這樣不拘小節的人,每次出任務前,他還是會早早地認真留好遺書。如果僥倖活著回來了,就把遺書撕掉,下次再重寫。
可郭阡卻是個異類,從不留遺書。他每次都說,留遺書太晦氣了,反正他一定會贏的,寫了也是白寫。
「可真有意思,每次不留遺書,淨寫這些婆婆媽媽的事。」良凜然將信還給他,對這個「小魚」很是好奇,「你這條小魚到底長什麼模樣,能讓我們郭隊長這麼記掛?信都是寫給她的,倒不怎麼見你給你家裡寫。」
郭阡抬手就給他一個爆慄:「小魚兒也是你能叫的?叫阿嫂。」
「屁,你們婚都沒結,我叫什麼阿嫂。」
良凜然也毫不客氣地打回去,郭阡一閃,讓他撲了個空。
兩個人笑著打作一團,卻聽傳令兵來敲門:「郭隊長,時間差不多了,中隊長在催您呢。」
「曉得了。」郭阡即刻起身,將信紙放在桌上,拿起了良凜然給他帶的饅頭火腿,拍了拍他的肩,「走罷,該出發了。」
「你這信還沒寫完呢。」
郭阡眼裡浮現落寞,卻還是笑笑:「等回來,再把它寫完罷。」
午間12時30分,由中隊長利文勇領航,9架21中隊的飛機從周家口機場準時起飛,前往筧橋機場。
飛往筧橋的途中,天氣變得愈加惡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