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才特別。幼時我們總是追求和他人的不同之處,長大卻總是追求和他人的共同之處,如果能反過來一下,豈不正好,至少三位師兄的三條小命說不定能就此保住,哪怕成為植物人,起碼不會死得這樣蕭索。作為同樣不帶雄黃的人,顯然毒蛇對我是很一視同仁的。一尾嬌小的白唇竹葉青狠狠在我小腿上咬了一口,毒液透過血液迴圈往身體各處,我搖晃了一會兒,緩緩傾倒,在意識模糊之際,終於領悟了本段落前半部分陳述的道理。接著我還回憶了一下那副畫了兩天的山中古寺圖是否已裱好,回憶完之後覺得生無可戀,可以安息,遂安詳地閉上眼睛等死,並再也睜不開了。就在那時,鞋子傾軋過落葉枯枝的微響由遠及近,停在我的身邊,一雙手臂將我凌空抱起,鼻尖傳來清冷梅香,可想象星光璀璨,靜夜無聲,滿山盈谷的,那是二月嶺上梅花開。
我醒來時感覺身體內部血液湧動,齊向下腹聚集,手撫上裹肚,陣陣溫痛。腳踝處被蛇咬的地方麻木不仁,卻貼著一個溫軟物體,而膝蓋彎曲,小腿被某樣東西凌空支起,像一根繃緊的皮繩。整體感覺如此古怪,我忍不住要睜開眼睛看看是怎麼回事。結果睜眼偏頭,卻看見很要命的場景。環境是山洞一個,石床一張,我躺在這張石床上,而白色月光下,右腳小腿正被一個男人緊緊握在手中。他手指修長瑩白,從姿勢及觸感辨別,腳踝處傷口緊貼的正是他的嘴。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側面,且這側面還大部分被頭髮擋住,令人很有一撩他頭髮的衝動。他沒有發現我醒來,一身玄青衣衫,只靜靜坐在石床側沿,唇貼著我的腳踝,寬長的袖擺沿著他抬起的我的小腿一路滑下,低頭能瞥見衣袖上繁複的同色花紋,周圍物什全都失色,朦朧不可細看。他漆黑的髮絲掃過我的腳背,可想如果不是這樣的場景,一位曼妙少女和一位翩翩公子的相遇,該是像蘭亭臨貼的草書一樣行雲流水。而很自然的是,我自以為被人輕薄,順勢便給了他一腳。這一腳踢得太用力,引起連鎖反應,身體某個難以言說的部位頓時血流如注。
我和他第一次相見,我踢了他一腳,結果踢出我月經初潮。
浮生盡之第一章(2)
【慕言】
他自然沒有被踢到,在我右腳猛然發力前他已不動聲色後退一步,可見他的身手了得。而我完全沒發現他到底是怎麼突然從坐姿變為了站姿,可見他的身手著實了得。我眯著眼睛看他,在洞口照進的白月光中,他身姿高大挺拔,一枚銀色面具從鼻樑上方將半張臉齊額遮住,面具之下嘴唇涼薄,下頜弧線美好。有片刻的寂靜。他擦拭掉唇上殘留的血痕,唇角微微上翹:“好厲害的丫頭,我救了你,你倒恩將仇報。”
但我被身體的大規模出血驚嚇,不能說出什麼解釋的話,張口便是一陣哇哇大哭,並且在哭泣的過程中,過度使用小腹運氣,導致下身漸漸有血汙滲透裙子,一層漫過一層,越染越嚴重。而最令人不能忍受的是,那天我穿的是一條白裙子。他的視線漸漸集中在我的裙子上,頓了半天,道:“葵水?”
我抽泣說:“謝謝,我不渴,但我可能是得了敗血症,馬上就要死了。”
他繼續關注了會兒我的裙子,咳了一聲:“你不會死的,你只是來葵水罷了。”
我大為不解:“來葵水是什麼?”
他猶豫了一下:“這件事本該你母親告訴你。”
我說:“哥哥,我沒有母親,你告訴我。”
很難想象,我會從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男人身上獲得關於葵水的全部知識。但更加難以想象倘若由師父他老人家親口告訴我:“所謂葵水,就是指有規律的、週期性的子宮出血……”時,會是什麼模樣。連蒼天都覺得這太難為一個七十九歲的老人家,不得不假他人之口。
他說他叫慕言。當然這不會是他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