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檀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柄短小但鋒利無比的利刃。
沾著鹽水,淬著毒藥,一刀一刀從他心上往下剮。
這件事他平時根本都不敢提起,每一次想起寒風裡她被段艾晴扶著,清瘦孤單地站在中心醫院門口,手裡握著那一團被紙巾包裹著的鮮紅,他都會覺得像是一塊巨石壓在心口。
根本喘不過氣來。
從前每每從噩夢中驚醒,都是安檀決絕而冷漠的眼神,把手裡的東西遞給他,說這是給他的生日禮物。
可他現在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裡迴盪的全都是她一個人站在狹小的洗手間格擋裡,一邊下定決心要斬斷過往,一邊還存了一絲希冀的去看洗手間的門,會不會在哪一瞬間被突然破開。
她很理智。
但再理智也畢竟是人。
是人就一定會有感情。
當她還在被理智和感情撕扯的那四個小時裡,他在做什麼?為什麼沒有早點趕到?
安檀說的沒錯,她給過自己不止一次機會。
可一次又一次,讓她失望,讓她心涼,直到最後,那個逼仄的洗手間格擋裡,她吃下藥片,心也跟著一起死了。
安檀忽而笑了笑:“容宴西你知道嗎,看到你這麼痛苦,我反而覺得自己心裡的痛苦減輕了一些。”
容宴西一直埋著頭,再開口的時候,聲音沙啞到快要發不出聲:“……我、我現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像說什麼都難以彌補你曾經的那些痛楚。”
“彌補這個詞,本身就是個偽命題。不管怎麼彌補,當初的痛苦都是紮紮實實經歷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真實存在過,並不會因為之後的彌補而消失不見。”
“……嗯,我明白。”
安檀微微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小腹,輕輕摸了一下:“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麼了,我是個專業的婦產科醫生,以往我根本不會犯這種低階錯誤。”
“因為孩子這件事,對我們兩個來說都是一輩子無法癒合的創傷。”
“所以梁小姐的孩子,我不太敢多抱,當她喃喃著叫媽媽的時候,我真的很難受——”安檀說:“我怕一旦對她投射了感情,等她要被自己媽媽接走的時候,我的心會再撕裂一次。”
容宴西的眼鏡紅的厲害,他把眼鏡摘下來,合攏,隨手放在一邊,用手胡亂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澤,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抱歉,我只想著兩家能幫段艾晴,忘記了她還帶著寶寶……會勾起你心底的痛苦。”
“痛苦歸痛苦,但我現在已經學會了跟痛苦和解,人生就是不斷在做斷舍離,不同的人來到你的生命裡,陪你走一段路,然後又分開,再不斷的重複。離開的人已經離開了,以後的路還得自己一個人走。”
“我想陪著你走。”
“……”
“我知道我不配,也知道我無論如何再也沒辦法彌補,但是安檀,我想陪你走完接下來的人生。復不復婚其實沒有那麼重要了,你願意更好,不願意也無所謂,我們就保持現在這樣,你需要的時候我一直在,你不需要的時候我就滾的遠遠的不去礙你的眼,這樣……可以嗎?”
安檀嗤笑:“那如果我跟別人結婚了呢?”
“你不會的。”
安檀冷聲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會。”
“你骨子裡是驕傲的,你不愛我,也不會再愛上別人了。你曾經試過,想找一個‘合適’的人搭夥過日子,卻遇到了裴行舟這個大坑,你不會再踏入婚姻了。至於顧雲霆……你從第一次見他開始,就沒有把他劃入擇偶範圍裡,那麼以後也永遠不會。”
安檀沒說話。
容宴西道:“你之前跟我說,我們就這樣吧。我當時不甘心,想要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