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了些煙燻的汙跡,也許城牆下又長起一蓬蓬的衰草,也許茶坊酒肆中的胡姬已然悄悄將淚水灑落在迴歸西域的途中——可那些厚重與雍容的氣質,是任何東西也無法改變的。李琅琊曾經無數次地設想過,若有那麼一日收復兩京,他將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再次踏入長安城——可那些預料中的淚水和激動都不曾出現。他那麼平靜地進入了長安城,就彷彿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可那一切確確實實是發生過的,那個永遠陪在自己身邊的皇甫端華,不在了。
“皇甫端華?”李亨皺著眉看手中奏報,“他們抓住他了?”
李琅琊本來就跪在朝臣當中,李亨留神盯住他,卻沒看見他有任何動作。
“既然抓住了,便押回來罷。朕初登基時曾經說過大赦天下,可此人不思悔改,繼續逆天而為幫助叛賊,就算他皇甫家數代忠良……可如今……誰也救不了他!”
“敢問陛下,人犯到達後,如何處置?”平章事趙儀然道。
“押回之後,先交送大理寺罷。”李亨擺擺手,轉身踱入後殿。
眾臣紛紛起身,趙儀然起得快,他伸手扶了身側的李琅琊一把。李琅琊似乎跪得太久,提著衣襬微微踉蹌了一步。趙儀然偷偷看他,見他面色如常。
“……喂,你的‘故人’這便要回來了。”
“沒錯,是故人。如今我與他,怎好再有交情。”李琅琊泰然自若地回答。
“嘖!”趙儀然輕輕用胳膊肘捅他,“你還真是——聽說你們不是從小一塊長大的麼,這麼多年的交情,說斷就斷?要不要我去大理寺知會一聲,教他們手下留情些?”
李琅琊臉色變了變。“我救不了他!”
“罷了!”趙儀然調侃道,“李大人你連第五琦都救了,小小的一個叛將還不能救麼?”
“他這是叛國!”李琅琊咬牙扭頭,瞪著對方,“我救他?我不要命了麼?我說你怎麼——咳咳……”
“啊呀,不過一說而已,你何必這麼激動!”趙儀然誇張地向後退了半步,“也罷,那我便不叫人打招呼了。喂,你可曾好點?”
“無妨。”李琅琊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悄悄地把手中那方白絹籠進袖口,“走罷。”
“那告辭了。”趙儀然轉身離去。
李琅琊在大明宮廊下立了片刻,臘月裡寒風朔朔,吹得他身上大氅上的毛皮領子不住顫動。他的目光變得幽暗而深邃,長長的睫毛倒映在晶瑩的眼波中,不曾激起一點兒漣漪。他面上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可寬大袖口下的手指已經緊緊地擰起來。他嚥下喉間淡淡的血腥味,轉身從容步下高高的玉階。
第 74 章
(七十四)
“咳咳……”
隨著輕微的咳嗽聲,皇甫端華的睫毛顫動了幾下,他費力地撐開雙眼,終於看清了室內的景象。
大約是晚上,房內燃著一盞微弱的燈火,身體比心緒更快地反映過來,端華試著轉動了一下脖子,他感到脖頸已然僵硬,繼而他咂出滿口的血腥氣,僅僅是片刻的工夫,舌上傳來的劇痛立刻讓他蜷縮起身子,衣袍隨著他痛苦不堪的動作,摩擦出細微的響聲來。
正是這些響動驚醒了坐在暗處打盹的橘。橘看了看他,然後起身向外走去。
“喂,那小子醒了!”
這一聲隱隱約約的喊聲讓端華猛地清醒過來。
……自己居然沒死,居然……居然又沒死……
他苦笑著,眼角卻有淚水緩緩劃過面頰。那城樓上的一幕,八重雪和其他金吾衛們蔑視的眼神被一點點地想起,它們像把刀子不緊不慢地凌遲著他的心房。所有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不是麼……那些金吾衛長安城值夜的歡聲笑語,還有與李琅琊之間的柔情蜜意,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