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小睡就是兩個時辰,醒來已是夜中。
淺靈睜眼看見淡藍色的藤蘿花床帳映著些微燭火的暖色,她只當是棲月還沒睡,撩開床帳,正要喚人,卻見那如豆燈火之下正端坐著一個人。
那人一身緋紅的袍子,墨髮自銀冠上長垂下來,正握筆書寫著什麼,聚精會神,側臉如遠山風谷,氣質幽遠飄逸,超然不俗,但眉目凝聚的神光,卻透著一種通於世務的睿智宏達。
可能是怕光照到床邊,他把一面小屏風挪到了桌旁,擋住了大半的燈火。
淺靈不知道他為什麼在自己房中,也不知道他大半夜在她的桌上寫些什麼,正欲開口質問,被女囚追殺時被他攬於懷中的那種安定、似乎尋到歸處的感覺卻浮現在心頭,叫她的話消散在喉頭。
冷風疏狂,稍不注意便要鑽進房中,淺靈把手縮回錦被裡,頭壓著枕頭邊上,認真地凝視著那桌邊光景,她倒想看看他想寫多久。
他又寫了一會子便停了,擱下筆,伸了個懶腰,然後下意識轉過頭來。
淺靈趕緊撒手,閉眼假寐。
只聽見房中又細微的步響,從遠至近,踱到了床邊。
床幔被輕輕撩起,因炭火旺,熱氣足,松葉的香味更顯得清冽,叫人忽略不得。
淺靈閉著眼,感覺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在勾勒著自己的臉。
明明是他擅闖閨房,明明是他不守禮節,但這會子淺靈感覺自己倒像犯了錯的孩子,慫於跳起來抓小賊,不敢睜眼與他對視,心口莫名緊張得怦怦亂跳。
煎熬良久,一隻手終於輕輕撫上了她的臉,從臉頰撫摸到腮邊,又輕柔地摩挲下巴,又用手指撫了撫嘴唇,溫熱的指腹慢慢颳著她的鼻樑。
淺靈的心像也被一隻手握著,慢慢動作,徐徐而圖,一根一根拔掉她心頭上的刺,滴水穿石般,一點一點撫平她心頭的稜角,然後團著,揉著,輕拍著,像把心都揉作了一汪水。
那種種倒刺一樣的警惕與防備,像春天的雪山,一峰一峰的雪接連融化沒了。
她十多年來那個橫在心間,硬梆梆的,她以為生,以為標的東西,轟然傾塌,此刻令她惶然無可依,可心卻懶怠再把那個東西尋回來了。
淺靈忽然就放鬆下來,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片刻後,那手離開了她,帳幔放下,燈也吹滅了。
淺靈再也睡不著覺,等天亮了,才從床上起來,走到桌邊。
棲月進門來,笑道:“姑娘醒得真早!”
她走過來,看到淺靈在看賬目,便頓住了。
淺靈指著桌上幾封待發出去的信件,問:“這是什麼?”
棲月抿抿嘴,把淺靈按坐在椅子上,又給她倒了杯茶。
“本來想等過兩日,姑娘精神些,再跟姑娘說,可既然姑娘發現了,奴婢就直言了。”
淺靈道:“你說吧。”
“姑娘倒下之後,魁濟許多茶莊茶樓茶園出現了麻煩,有人想趁機吞食魁濟的生意和產業,佟管事劉管事唐管事,個個都煩惱不已,也不知道怎麼牽這個頭,姬公子知道這件事後,便為姑娘做了主張。”
“御史臺日常事務繁多,現在姬公子已經是御史臺的領頭人,平常更是忙得腳不沾地。可他再忙,每三日便會來姑娘的房裡一趟,調停各地出現的麻煩,他夜裡處理好放在桌上,奴婢早晨看到就會把信送出去。”
“也是多虧了姬公子,茶行雖有大麻煩,卻沒有大亂,通通都叫他擺平了。奴婢覺得姬公子並無圖謀妨害姑娘的意思,所以就放任姬公子這麼做下去了。姑娘若是不高興,奴婢甘願受罰。”
淺靈嘆了口氣,無力說什麼。
“原先人情是還清了的,怎麼又越攢越多了……”
棲月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