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官們在山上度過了幾日,見官府始終拿反民沒辦法,氣氛一日勝一日絕望慘淡。
挨餓受凍幾日,大家精神都漸漸不濟,幸而都是大夫,互相紮了辟穀針,才能支撐下去。
但是,官府再不與黑水寨做個了結,他們恐怕也活不過明日了。
劉嬌挪了挪位置,靠近淺靈低聲問:“姑娘,路探得如何了?”
淺靈道:“差不多了。”
淺靈年紀小,又是女子,村民並沒有太為難她,偶爾會允許她出入,她就趁機摸索出逃的山路。
“我再出去一次,今晚把守衛放倒,我們就逃出去。”
她再次順利地從山洞裡出來,穿過林子,沿著去山後的路走,走著走著,忽然停下了腳步。
她嗅覺靈敏,聞得出林中漂浮著一股奇異的味道,是昨日還沒有的。
她細細嗅了幾下,仰頭的瞬間,一點黏膩滴在了她的額上。
熟悉的氣味竄入鼻中,淺靈心神渙散,彷彿重又置身回十年前那場大火中,桐油燃燒的味道,皮肉焦炙的味道,她不想聞,更不願意聞,可那種刺鼻的、死亡的味道無孔不入。
她雙腿一晃,跌坐下來,這一刻前塵往事捲土而來,重重疊疊擠在腦海中,排山倒海,在身體裡攪擾著,一種欲嘔的惡感湧上心頭。
“姐姐!”
一個五六歲的女童跑過來,小手放在她肩上,皺著小眉頭問:“姐姐,你怎麼了?”
她是趙克剛的女兒,大大的眼睛,圓圓的臉蛋,十分可愛,只是因為餓肚子,小臉有些蠟黃。
淺靈重拾清明,看著女童,彷彿看到了當年井中的自己。
林子裡漂浮的陰謀的味道,她也在這一刻洞悉了。
南仡王準備對他們下手了,為了守住自己國內的秘密,也不許他們這些漢醫活著回到靖地。
今夜,這座山上的每一個人,都得死。
“哎喲,這是怎麼了?”
趙克剛的妻子聽到女兒的呼喚,便跑了過來,幫忙把淺靈扶起,上下打量著她,消瘦的臉上浮現一絲焦慮。
“姑娘,你是餓得沒力氣了嗎?”
淺靈搖搖頭:“我沒事。”
她看了看日頭,忽然道:“趙大嫂,可否勞煩你叫趙克剛過來?有件事,我要與你們說。”
趙大嫂愣了一回,有點疑惑,但還是沒有耽誤地去拉了丈夫過來。
“什麼事?”
為著村裡口糧的事,趙克剛幾乎愁白了頭髮,眉心緊緊皺著一個川字。
淺靈逆光站著,與他面對著面,玉面清白,泛著不屬於南仡國的的冷色。
“趙克剛,你至今都覺得是大靖皇帝吞了你們老百姓的血汗錢嗎?”
“難道不是?”趙克剛說起禎和帝便恨得牙癢癢,“南仡連年災荒,百姓的賦稅卻一年比一年重,就因為王上每年要納貢,你們皇帝吃進去的東西,全是南仡的民脂民膏!”
趙克剛確實有幾分匹夫之勇,但終究是拘於鄉野,知之甚少,輕易就能被唬弄。
“你只記得聖上讓你們納貢,可記不記得聖上也曾年年開啟國庫,放銀為你們賑災?”
“那是從前的事了!現在大靖皇帝覺得我們都是聽話的狗兒了,小恩小惠都懶得給了,現在他只會剝削老百姓!”
淺靈問道:“從哪一年開始不發賑災銀的?”
“五年前!”
“又是從哪一年開始,你們的賦稅加重了?”
“三年前。”
淺靈想了想,問道:“這幾年中,小朝廷的政務,可還是南仡王一力做主?”
一國賦稅大計改動這麼大,在最高處做決策的人不可能心裡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