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劍神域的修為深淺的,他只是深切地感覺到了那種強大,併為之深深戰慄——充滿戰意的戰慄。
這世上的劍修一百個,當中有九十九個都好戰,對方修為越高、手段越強,他們的戰意就越濃重,執手中利器,奮然以蜉蝣之身撼動大樹,九死一生方才有所進益——當然,剩下的那一個特殊的,是嚴爭鳴這位千載難逢的劍神域高人,他天生沒有好戰之心,從他因劍入道的那一天開始,所有的修行幾乎都是被迫的。
遊梁縱身躥上客棧房梁,遠遠地望著那朦朧的劍神域之雲,年輕的眼睛裡盡是躍躍欲試的光芒,身後卻傳來一聲輕咳,遊梁不情不願地轉過身,見吳長天緩步走上來,悶聲道:“師兄。”
吳長天望了一眼扶搖山莊的方向,沒吭聲。
遊梁感慨道:“真希望有一天能與這樣的人一戰。”
吳長天目光微動,片刻後嘆了口氣,說道:“小梁,等魔龍之事平息後,你便自請閉關三百年,離開天衍處吧。”
天衍處中秘密太多,想要脫離,便要經過三百年閉關,過了保密期限,方才重歸自由身。
遊梁愣了愣:“師兄……”
吳長天低聲道:“天衍處除了你,便沒有第二個劍修了——劍修修行多苦,心志堅定、百年求索之心更甚於他道,天衍處中諸事龐雜,不適合你們修行,你天賦卓絕,不要耽誤了。”
遊梁皺皺眉,爭辯道:“哪有那麼嚴重,那個嚴爭鳴還是他們扶搖派掌門呢,不也整天瑣事纏身的麼,照樣進了劍神域啊!”
“你只見人家人前顯赫,未見得背後受罪。”吳長天搖搖頭,他這師弟入門不過百餘年,求劍之心甚篤,只是有點不通俗物,吳長天回身遙望著夜色千里、萬籟俱寂,便不由得多說了幾句,道,“土蛟成龍,雖是走了魔道,卻也不是不需要氣數的,一副河山,兩條‘真龍’,你說上諭為何?”
遊梁吃了一驚:“師兄,你……你這可要慎言啊。”
“世間門派眾多,可要說底蘊,沒有一處比得上我天衍一派,”吳長天冷笑道,“世人皆以為‘天衍處’為高祖所立,殊不知我們天衍派在人間已有百代傳承,我們修道不為長生,只是防止那些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大能為禍凡人,人間改朝換代,我們修道宗旨卻不曾變過——偏偏高祖以天衍處為名,將我們推到風口浪尖,還招收了大量不知所謂的散修,當時我便不同意,奈何掌門一意孤行,說甚麼有身份好辦事,真當自己有了些道行,便不是凡人了麼?還篤信周涵正等一干陰險小人,現如今……哼哼,倒成了他們帝王傢俬衛!”
遊梁驚疑不定地問道:“師兄,既然改朝換代不歸我們管,為何此番我們要竭盡全力阻那魔龍?”
“你的經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沒聽過‘狂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麼?”吳長天嘆了口氣,“從古至今,你可曾聽說過哪個魔修教派延續下去的?他們固然厲害,但盛極一時,衰落得也快,再說那些魔頭分明我行我素,不管他人死活,他們未必是想要江山怎樣——只單是為了禍害,自然不能任他們猖狂。”
扶搖山莊上空的劍意逐漸淺淡,想必是被那不世出的劍修緩緩地收攏了回去,吳長天看得目光閃動,好一會才低聲道:“當年的除魔人入魔,如今的衛道者無道——天衍與扶搖兩處衰落,真是……罷了,我看他們掌門想必不日也要出關,到時候再去拜訪一下就是了。”
嚴爭鳴在入鞘之境裡足足入定了一天一宿,方才將全部反噬的劍氣安撫收斂,內府中被困龍鎖震出來的傷立刻變得微不足道起來,真元無阻後,只一個周天便恢復如初,他內視其中,只覺連心魔都淡去不少。
不過心魔既已起,便難消,越是在意就越是繚繞心頭揮之不去,倒不如順其自然。
嚴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