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潛是那種夜以繼日,一分一秒都不敢懈怠的人,已經有不知多少年沒有躺下睡一覺了,還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自己不是什麼翻雲覆雨、天打雷劈的修士,只是個出身貧寒的落魄書生,宣紙受了潮,他也捨不得丟,展開晾了出去,吮開乾涸的筆尖,殘存的墨跡帶著清苦味道,有些窘迫的安閒。
對,他還應該有個布衣荊釵的妻子,成日裡不是絮叨他東西隨意亂丟,就是嫌棄他衣服換得不勤,那人沒型沒款地靠門邊,端起他的茶杯數落道:“你這澄茶根的窮酸。”
程潛頭也不抬地回道:“不正配你這倚門框的潑婦?”
“潑婦?”那人輕笑一聲,“你怎不看看我是誰?”
程潛恍恍惚惚地抬起頭,騷包似的白衣公子撞在了他眼裡,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一雙桃花眼裡充滿說不出的蠱惑。
程潛的心狠狠地一跳,倏地醒了過來,整個人有點找不著北。
他睜開眼呆了半晌,見窗外月色如洗,星河邈遠,房中有一股透著秋霜的寒意,身上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搭了一條薄毯,他一時間有種自己重墮凡塵的錯覺。
嚴爭鳴背對著他,懶洋洋地坐在門口,手裡拿著一片竹葉,吹著跑調的小曲,好不擾民。
程潛在迷茫和混沌中沉默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被大師兄那曠世葉笛音吹得神魂顛倒,幾乎想抄起香爐衝著他的後腦勺砸下去,夢裡的悸動盪然無存,他忍無可忍地乾咳一聲,說道:“能回你自己那邊吹嗎?”
嚴爭鳴喪心病狂的葉笛聲戛然而止,他沒轉身,只是用一種很平靜的語氣說道:“我在這吹了三天,竹林裡的蟲子聽了,都嚇得拖家帶口地跑光了,只有你充耳不聞……”
說著,他轉過身來,面沉似水,一雙眼睛深井似的沾滿夜色,聲音裡壓著一把火:“別說元神修士,凡人也不能睡死成這樣,那把木劍裡到底有什麼古怪?”
程潛面不改色地說道:“裡面有劍意。”
嚴爭鳴眼角跳了跳:“少廢話,你當我探查不出麼?那木劍中分明有神識!”
程潛人醒過來了,神還有些困頓,結果聽了這話,頓時給嚇得清醒了。
木劍中承載劍意的是他一部分元神,難道被發現了?可他這幾天一直昏睡,神識應該不會隨便動,大師兄有那麼敏銳麼?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嚴爭鳴片刻,一時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在詐他,於是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說道:“木劍當然有神識,扶搖木劍的劍意本來就如同活物。”
這回程潛蒙對了,嚴爭鳴的確就是在詐他。
很快,嚴爭鳴就意識到了,他從程潛這半句真相也套不出來,於是憤怒地回身按住程潛的肩膀,一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程潛嘴唇泛白,昏睡三天後依然面露疲態,這分明是受了內傷。
嚴爭鳴冷笑道:“你不說,難道我不會自己看?”
他話音沒落,程潛便覺得一線真元順著他肩井大穴闖入了周身經脈,他元神受損,一身真元全都自動聚集在內府中療傷,一時猝不及防,完全無力抵擋。
那一線真元長驅直入,程潛忽然靈機一動,輕哼了一聲,隨後假裝痛苦地彎下了腰……他真是一輩子都沒這麼機靈過。
像程潛這種人,哪怕天塌地陷,他也不見得會眨一眨眼睛,從小就是個打掉門牙和血吞的狠茬,因此偶爾表現出一點痛苦之色,就顯得格外有說服力,雖然表演略僵硬,很多地方十分不到位,但架不住嚴爭鳴擅長自己嚇唬自己。
嚴掌門當場忘了自己正在嚴刑逼供,嚇得臉色都不對了,立刻將自己那一絲真元散開,側坐在榻上攬過程潛,語無倫次地問道:“怎麼?我下手重了嗎?那個……我……”
程潛無意中開發出了一個對付師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