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把實誠話倒給你,懷合他生兒子我能不歡喜嗎?這天大的歡喜也只能在心裡頭,抱著金磚不敢買菜,這全村人有哪個像我這樣把兒子往別人家裡推的。我認了是添孫子,可是人家不是那麼想的,是他們家添後,明擺著是名也空實也空的事情,我是躊躇著,堅決不張羅喜事的。”常氏道:“不是你添孫子,難道會是別人添孫子,將來叫爺爺奶奶的名頭,也只有你們倆。”李兆壽卻在走廊那邊聽個清楚,苦笑著應道:“他又不會姓李,叫爺爺奶奶也不敢應聲!”陳老姆道:“你悄悄把禮拿回。若回頭要讓別人家看見了,也跟著來送,又給我添麻煩。如今這樣簡簡單單,跟沒事一樣,我心裡還有一樣歡喜,若是大家都來麻煩,倒添了愁,你好心好意我心領了,你拿回去我就謝你了!”說了許久,硬是拒絕了,當下常氏也不敢勉強,心意已到,便回了家。
如此你且明白,那村人老輩雖不似文化人事事皆立下契約條款,卻是極要名正言順的。若名不正言不順,便如強扭的瓜,不合那自古來的道德風俗,旁人看來也是枉然。
本以為此事已了,卻不料山重水複,柳暗花明:過了幾日,李兆壽居然自己送了十日面來李福仁家,倒是挑明瞭要把這喜事張揚出來,且道:“如今已過了十日,這十日面算是補的,將就著。”李福仁奇道:“前些日子你們把喜事遮掩了,如今倒主動了,這是為何?”常氏也笑道:“奇了奇了,天似乎倒個了!”李兆壽笑道:“本是老姆來送的,正是她不好意思反覆,才叫我來送。如今敢聲張,都是那邊親家的主意,他們好心呀,曉得我們不敢做事,便傳話過來,還是按如常的禮節辦。又叮囑,那孫子,也是姓李的。”李福仁和常氏齊替他喜悅,笑道:“早跟你說不必拘束那些,大方辦了去,皆大歡喜!”李兆壽笑嘴張大了,腮邊深深地陷了下去,道:“誰想世上有那麼好的親家,只怕我這裡丟了臉面,哎喲,也算我自己心思窄,以為自己怎麼想別人就怎麼想,哪知道千人千面千顆心,難說得很。我以往只認定那慷慨大方通情達理人家只是說書裡有的,現世是沒有的,若有,也是在那出英雄的地方,不在咱們這鄉村角落裡,卻沒想到我那親家就是這種人,說到孫子用我的姓,一樣的慷慨,沒有猶豫的,倒讓我看不起自己的小心腸了。”細春正回來,見李兆壽一口氣說了許多話,激動得很,便笑道:“你講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鼻涕也流出來了,若說書說成這樣,聽的人倒開心!”李兆壽笑道:“你莫說我,我這是歡喜出來的。說出來你莫笑話,老姆在家聽得親家的話,都哭了一天一夜了,做事也在流淚,睡覺也在流淚,說話沒說兩句也流淚,我道:‘你這是怎麼啦?’猜她如何作答,她道:‘這是你們父子窩囊,讓我憋了幾十年的淚水,如今它都要流出來,我有何法!’她也是歡喜了,不說自己眼窩子淺,卻曲裡拐彎怪罪我一通,我也不跟她計較。”常氏道:“你們也是六十開外的人了,老來拌嘴,日子該往開心裡過!”李兆壽道:“她若開心,什麼事不罵我怪我,我也就開心;只要她臉緊繃著,結了怨氣,我就得趕緊出來,躲開她的氣頭,她的喜怒沒準頭呢!”當下眾人都替李兆壽與陳老姆歡喜了,次日常氏也回了禮過去,陳老姆見了,又把那掏心話說了半天,抽抽噎噎的。後來又依常規做了剃頭蛋、百日面等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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