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殿旁種了幾株,雖無可能籠山絡野,蔚為大觀,倒也紅黃燃赤,獨絢秋光,逝水可有興趣陪父皇一同觀賞?”
第八章 平分秋色(一)
注:逝水在羅網中名為‘南天竹’,盡歡帝尚不知
逝水俯首道:“兒臣榮幸至極。”
盡歡帝聞言方才迴轉過頭,慢慢地向著門邊走去,而後在門檻上稍停片刻,待到逝水緩步跟上來方才跨出門去。
廊上一路靜候著青衣宮人,見盡歡帝現身便低了頭施禮,卻並不出言請安相擾。
宮人們的動作幅度機械般勻和,循著盡歡帝的行進,所有人盡皆得體欠身,低垂的眉眼溫馴如已知死期將至的羔羊。
即使如此,逝水在個別宮人面上還是瞥到了額外的表情,是驚詫中帶著無比羨慕的神色,在木偶樣的白皙面龐上瞬時綻放,又立刻湮沒,只曇花一現的剎那盡數投射在偷偷覷向自己的剪水雙瞳中。
半晌,楓葉帶著些許甜美的氣息慢慢飄散過來,逝水抬眼便見一顆幾近三丈的高大楓樹,偏下部分的枝葉斜斜倚著赤色的木柱,微微晃動的樹冠便如漫天紅霞一般。
楓樹生長緩慢,至現在,大概不下數十年了。
輕風吹過,掌狀三裂的赤紅楓葉婆婆娑娑,搖曳不定間輕柔地擦碰著彼此,行雲流水的‘嘩啦嘩啦’聲便在秋日清淺的空氣中綿延不斷了。
逝水不覺緩步走下臺階,小心錯開腳下鋪陳一地的楓葉,站在樹幹邊仰頭望向支離破碎的天:楓葉葉柄纖細,只小小的風吹過便會一樹招搖,如同燃起了沖天火光的葉子柔柔地擺動,從下往上看的灰白色天空不斷變幻著紋樣,分不清主動的遭劫,或是被動的無奈。
樹幹和枝椏粗糙,是不和順的黑褐色,從底向上切割進畫面,唯一剛健的枝條卻更像是伏櫪的老驥,對著泣血的殘陽嘶鳴。
彷彿被本來便不灼眼的陽光刺到了一般,逝水微微閉上眼睛,欲要就勢倚靠在參天的樹邊,冷不防卻靠上了更溫熱的物什,驚得立刻睜開了眼眸。
原是盡歡帝搶先一步貼身在樹邊,自然而然地接管了皇兒有些疲乏有些感慨的身體,而後好整以暇地伸出右手蜿蜒向上,一路無阻地湊到逝水唇邊,將伸直的纖長食指覆上去,低聲道:“噓。”
逝水立刻噤聲,半晌卻聽得盡歡帝開了口:“逝水知道‘楓樹’的‘楓’字,怎麼寫麼?“
“兒臣愚鈍,不知。”
“木字在左,右為樹欲靜而風不止的‘風’。”盡歡帝抬眼看著樹冠,繼續道:“楓樹是招風應風一類的樹,不過先祖們命人種植,大概是因為觀賞之用吧。”
逝水附和道:“先祖善措,殿旁楓樹確實美輪美奐。”
盡歡帝聞言合了閤眼,道:“那麼,逝水喜歡麼?”
“兒臣,自然喜歡。”
“是——麼。”盡歡帝的語調突然低了下去,覆在逝水唇邊的食指早已挪開,卻是像斷線風箏一般垂落在身側,幽深的眼眸中亦是疲憊不堪的倦怠。
楓樹明麗的赤色猶如顛倒眾生的妖姬,卻在身邊兩人的絕世風華中黯然低下螓首,閉起了本就搬眯的雙眸。
逝水被盡歡帝突如其來的脆弱驚得忘卻了耳鬢廝磨的尷尬,明晰的瞳仁彎成新月,不覺間便星星點點:雖然不是第一次看見這人的寂寥,但是這麼近距離的,呼吸可觸的,還是史無前例。
這樣才發覺,這人的寂寥,竟像是幽深的裂谷,又像是鋪天蓋地的暮靄,會不斷吞噬周遭的事物,讓所有欲圖加以撫慰的人望而卻步,束手無措。
所以龍袍裹挾,聲名顯赫的盡歡帝,只能更深,更深地陷進去,讓閒暇時突然冒頭的寂寥,一次比一次痛徹心扉。
雖然自己於這人而言,不過時戲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