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和女一中戲劇研究會的演出完全不同的體驗,張瑞芳由崔嵬帶領著前往一個又一個的地方演出,老崔滿腔熱情的信念和藝術家的性格感染著她,那些來自普通觀眾的強烈情緒包圍著她,使她沒有一天不在興奮和激動中度過。出現在那時候劇照裡的她完全變了一個樣子:她身穿從老鄉那裡找來的夾襖和花褲,端莊的臉上露出的笑容是淳樸的,那件看上去有些侷促的短夾襖緊緊地裹著她青春洋溢的身體,她的眼神裡充滿了渴望,是對未來的渴望,抑或是對挑戰命運的渴望!她還是那個常常要圍著娘撒嬌的二小姐嗎,還是那個穿著淡紫色的花衣裳在聖誕夜裡唱著柔美的讚頌歌曲的小姑娘嗎?很長時間裡,在優雅的表演舞臺上,一向演戲都很投入的她已經找不到感覺了。和餘克稷的初戀令她迷茫,那大半抽屜的充滿熱情纏綿語言的信件也好像失去了最初的魅力,還有在學校裡一直呵護著她,追隨著她的新男朋友鄭曾祜……這些都阻擋不了她追求新的生活,她滿腦子裡都是“喚起民眾,抗日救國”的呼聲,那些此起彼伏的口號和密密匝匝的人群縈繞著她,推動著她,生活和時代的洪流正不可抗拒地把她引向另一個方向。
或許,變化最小的還是三妹張昕了。這個聰明文靜的姑娘,還在認真地讀書,她沒有放棄最後一線上大學的希望。她既沒有像大姐那樣整日活躍在外,不斷地把各種新鮮的思想帶到家裡來,也對二姐的戲劇活動不感興趣,她做著自己的事情,看著自己的書,不論是初到這個院子裡來的榮高棠,還是荒煤,都把她看成是小女孩,低頭望向她,問道:上幾年級呀?
很多年後,荒煤還提起第一次被張瑞芳領著,到法通寺10號時見到張昕的情景,“她那時候還是個小姑娘,在院子裡跳繩呢!”那時候,他們正在黃敬的領導下成立北平學生移動劇團,準備秘密離開北平到南方去。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幾年後,他會和眼前這個還在夢想著考大學的女孩生活在一起,並攜手走過了半個世紀的風風雨雨。張昕不承認有這樣的場面。事實上,當時她最煩的就是他們把她當作小女孩看待。她覺得自己早就長大了,她已經好幾次幫張楠給女一中的人傳送信件了,連國際歌都是她教給張楠他們唱的,因為,她的五線譜水平比他們都好。
然而,荒煤卻保留著樹影婆娑下張昕跳繩時的身影,那輕盈的身影和老宅一起就像是一幅年代久遠的照片,永遠地留在了歷史的檔案裡。
北平淪陷
我對張昕老師說:1937年,淪陷後的北平是什麼樣的啊?
說這話時,是2005年冬天的一個日子裡,溫暖的陽光照射著張昕老師家的客廳,陽臺上的繡球花正吐露著嬌豔的紅色。
她微微地眯起眼睛望著我,好像在談論一件並不遙遠的事情:
“我記得,那時候城裡特別安靜,靜的有些嚇人。”
張瑞芳老師也在回憶中這樣說:
“北平城內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1937年7月7日,在過去了很久以後,在今天的人們只能依照想象來揣測那些逝去已久的年代的時候,人們也仍然不敢忘記這個日子。
史書中是這樣記載:
1937年7月7日夜,盧溝橋的日本駐軍在未通知中國地方當局的情況下,徑自在中國駐軍陣地附近舉行所謂軍事演習,並詭稱有一名日軍士兵失蹤,要求進入北平西南的宛平縣城(今盧溝橋鎮)搜查,中國守軍拒絕了這一無理的要求。日軍竟開始攻擊中國駐軍,中國駐軍第29軍37師219團奮起還擊,進行了頑強的抵抗。
……7月28日,守軍在死傷慘重的情況下,被迫撤離。
一覺醒來,北平陷落了,街上到處是日本人的崗哨,古老的城裡,響起了侵略者開入的腳步聲。那一刻,孩子們不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