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人緩緩離開了侯府,在夕陽下拉出了長長的影子。於媽媽遠遠地瞧著,只覺得那背影有種說不出的孤單。她微嘆了口氣,轉身跨進門中。
黑色的大門在她的身後緩緩合攏。她並沒有看見,在馬車離開府門後不久,一小隊騎馬的兵士便跟了上來,護衛在青幄小車的左右,隨著小車往前行去。
這些兵士便是護著傅珺在大理寺鳴冤的那些西北兵,他們要一路將傅珺護送回別莊方會離開。此刻,他們一個個軍容整肅,端坐於馬上。他們騎著的馬十分高大,與大漢國普通的馬匹不同,通體漆黑、毛色油亮。護在馬車之後十分搶眼。
此時雖已近黃昏。朱雀大街是卻是熱鬧依舊。那些上午跟去大理寺瞧熱鬧的人,全都把年貨放在了下午購置。更有些愛講談的便去了茶館裡坐著,圍在一起議論傅氏四女擊鼓鳴冤之事,又暗中傳著話兒。說是定西伯夫人盧氏乃是毒婦。如今已經被大理寺請進了公堂。還下了大獄。
傅珺這一行人的出現,著實令整條朱雀大街都安靜了下來。
隨後,一陣陣議論聲便跟著響了起來。有那識馬之人便悄聲道:“哎喲。這幾位軍爺胯下坐騎可是契汗所出,傅四姑娘拉車之馬更是契汗純種馬。乖乖,傅四姑娘好大的排場。”
另一人便嗤地了一聲道:“你懂什麼。你知道邊境的馬市是怎麼開的麼?我告訴你,便是傅四姑娘贏回來的。去年差不多也是這時候,明珠公主打賭輸給了傅四姑娘,這馬市就是賭注。”
“哎喲這是真的麼?”又有人問道,“姑娘家打賭能賭這個?你可莫要誆哄人。”
前頭那人便怒了,卷著袖子道:“你何時看我胡老三哄過人?我告訴你,這可是我那個遠房侄子家的舅老爺家的三叔公家的小兒子家的馬僮說的。那是千真萬確。”
眾人被這一串親戚給繞得兩眼發暈,便有人“嗤”了一聲道:“胡老三你能說點兒人能聽懂的話不?這話聽得人都糊塗了。到底是誰說的,你這訊息從哪兒來的?”
胡老三氣得一雙眼睛瞪得銅鈴樣大,方要再說些什麼,便聽一旁突然有人道:“俺有個大哥在五軍營裡當差,俺倒是聽他說過,邊境的馬市真是傅氏四女打賭贏來的。他們現如今騎的馬兒,皆是契汗的馬。”
眾人循聲看去,卻見說話那人是個穿著短打的男子,一身的青布棉衣上還沾著些灰,個頭兒不高,生得一張憨厚老實的臉。
見眾人都瞧了過來,這人立刻吶吶起來,臉也漲得通紅,小聲道:“那什麼……俺大哥是這麼說來著。”
他張嘴一口土話,京里人對這些鄉下土包子自是瞧不上眼。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種人一般倒是不說大話。
胡老三見有人幫著他,立刻神氣活現起來,大聲道:“看,我沒說錯吧。這位老鄉都說是真的了。我告訴你們說,這是真真兒的,那馬市就是傅四姑娘打賭贏來的。你們沒見去年契汗人走的時候,連甲衣都沒穿麼?一個個跟地老鼠兒似的,瞧著也不怎麼威風。那就是因為他們打賭輸了。”
眾人一聽這話立刻又沸騰了,有人便問起了契汗人的甲衣問題,於是又有那知情的便又跟著說了一番“傅四姑娘國宴逞威,契汗兇徒當眾解甲”之類的話,直是議論得熱鬧非凡。
孟淵坐在上元館酒樓的雅間兒裡,望著緩緩行過街市的青幄小車,淬了冰的眸中隱約劃過一絲溫柔。
她正坐在車裡。
雖然看不見她的臉,可他知道,此刻的她一定就在車裡,如同她自己所料的那樣,她將坐著那輛小車,駛往青雀湖畔的別莊。
他忽然便覺得,這整條大街上,都漾著一縷淡淡的香氣。
好像,只要有她在的地方,那裡的空氣便會特別的柔和。
孟淵的唇邊泛出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