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窒息的被子,唐·若奧五世才不肯與王后一起度過整個夜晚。開始的時候並非如此,雖說從頭到腳捂得嚴嚴實實,散發著氣味和分泌物的王后睡在一起,沐浴著兩個人的汗水非常不舒服,但當時的新鮮感尚能壓倒這種不適。唐娜·馬麗婭·安娜不是來自炎熱的國度,無法忍受這裡的氣候,所以用這條華麗的大被子把全身裹住,像一隻在路上遇到石頭,正考慮朝哪個方向繼續打洞的鼴鼠一樣蟋縮成一團。
王后和國王都穿著長長的睡袍,國王的衣服只有繡花鑲邊拖地,而王后的要長上一拃,以便把兩隻腳的腳尖蓋個嚴嚴實實,不論大腳趾還是其他腳趾都不暴露出來,腳尖外露或許是最放肆的恥辱。唐·若奧五世像舞會上紳士對貴婦人那樣拉著唐娜·馬麗婭·安娜的手朝床邊走去,在各自沿自己那邊的小小臺階上床之前,他們雙膝跪倒,小心翼翼地祈禱一番,以免在未進行懺悔的情況下性交時便會死去,以便讓這次新的嘗試開花結果。在這一點上唐·若奧五世有雙重理由抱有希望:相信上帝,相信自身的活力,所以懷著雙倍的虔誠向上帝乞求子嗣。至於唐娜·馬麗婭·安娜,人們相信,如果沒有什麼特殊原因或者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也正在乞求同樣的天賜。
他們已經躺下了。床是王后從奧地利來這裡的時候從荷蘭運到的,國王為專門訂做這張床花了7萬5千克魯札多,因為葡萄牙沒有如此精巧的工匠,要是有的話無疑會賺得少一些。不經心地看上一眼,人們不會知道這件了不起的傢俱是不是木製的,它外邊有金線繡花的華貴床圍,上面那罩住床墊的帷幔就更不用說了。這張床剛剛放在這裡,掛上床圍的時候,一切都是簇新的,還沒有臭也。但是,隨著後來開始使用,人體散發出熱量,宮廷或者城市裡的臭蟲開始侵入。這些小蟲子究竟從何而來,人們不得而知。室內裝飾和陳設如此華貴,不能點燃什麼東西就近去燒那一群群的臭蟲,所以對此無計可施。每年向聖亞萊索支付50列亞爾,看能否使王后和我們大家免受這害蟲和奇癢之苦,但仍然無濟於事。在國王來的那些夜晚,由於床墊上有動靜,臭蟲的騷擾開始得晚一些,這種蟲子喜好安靜,喜歡睡著了的人。那邊,國王的床上,另一些臭蟲正等著吮吸國王的血呢,對它們來說,國王高貴的血液和城裡其他人普通的血液沒有好壞之分。
唐娜·馬麗婭·安娜把帶著汗水的冰冷的小手伸向國王,即便在被子裡捂熱了,那隻手一伸到臥室那襲人的寒氣中也立刻變得冰涼;國王已經履行了義務,正指望他的信心和努力取得一切預期的成果,此時他吻了吻伸過來的那隻手,要是安東尼奧·德·聖若澤修士沒有言過其實的話,他親吻的不僅是王后,而且是未來的母親。唐娜·馬麗婭·安娜拉了拉鈴繩,國王的傳者和貴夫人們分別從兩邊走進來。室內氣氛沉重,瀰漫著各種氣味,其中一種不難分辨,沒有這種氣味就不可能出現此時此刻期望的奇蹟,因為人們議論紛紛的頭一次是無形體的受孕,僅僅為了知道,上帝如果願意的話,無需男人是否能玉成此事,當然不能沒有女人。
儘管懺悔神父一再安慰,唐娜·馬麗婭·安娜在這種情況中靈魂總是戰戰兢兢。國王及其侍者們走了,侍奉她並且保護她安睡的資夫人們也睡下了,王后卻認為應當下床做最後一次祈禱,但又不得不根據醫生們的勸告保護受精卵,於是只好長時間地低聲唸誦,手中的念珠動得越來越慢,直到在充滿感激之情的聖母已經昏昏入睡,至少誦聖母經能使一切順利,但願聖子萬福,而她心中想的卻是自己的肚子,至少要生個兒子,上帝啊,至少要生個兒子。對於這下意識的自豪,她從來沒有在懺悔中說過,一則因為事情遙遙無期,二則由於並非有意識如此,一旦冷靜下來,她還是誠心實意地祝福聖母和她腹中的聖子。王宮像唐娜·馬麗婭·安娜一直做的那些夢一樣千曲百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