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那些見聞所產生的思想,在他著手寫一本真正的書的時候,都被他忘卻了。必須忘卻成年人的經驗,回到童年,回到孩子的狀態。這他做得的確很好。”
“然而,要是他把自己作為成年人在河上的經驗都寫出來呢?絕對是酸甜苦辣大雜燴!可他從未這麼做,不是麼?我記得……他倒是寫過‘伊麗莎白女皇宮廷中的對話’這樣輕鬆的小故事,在朋友間傳閱,博大家一笑。”
“要是在寫作的時候,馬克·吐溫實實在在涉及了自己的所見,絕對能寫出有價值的東西吧?那些……充滿了生活的芳香和惡臭,充滿濃郁的、活著的氣息的東西。”
“在帝國的肥沃的土壤之間緩慢流動的深沉的密西西比河。玉米田往北延伸開去。富饒的伊利諾伊、愛荷華、密蘇里,人們砍掉樹,種上玉米。往南又是廣袤的樹林,又是連綿的山脈,噢,還有黑奴。河水越流越寬。頑強的村鎮沿河而建。頑強的村鎮。”
“再往下,苔蘚覆蓋了河岸,又是大片玉米,又是大片甘蔗,當然,又是大片黑奴。”
“他們不是說,‘從沒被一個黑人愛上的話,就不算談過戀愛。’嗎?”
“可不過是幾年在哈特福德的生活,馬克·吐溫變得大不一樣嘍。《傻子出國記》、《艱苦歲月》《傻子出國記》為通訊集,是馬克·吐溫的旅歐報道,寫天真無知的美國人在歐洲的旅遊見聞,表現出美國人在歐洲封建社會及其印記面前的優越感,《艱苦歲月》為其續集。……編者注……充斥著老掉牙的笑話,卻是人人喜聞樂見。”
“最後,連他也被文化馴服了嗎?”
布魯斯並不像個貨真價實的勞工。他花了兩個多月,蓄那一臉又短又密的鬍子,整個過程中臉都在泛癢。他蓄鬍子的原因是這樣的:離開在芝加哥的妻子以後,他從伊利諾伊一個叫拉薩爾的地方弄了個小船,沿著伊利諾伊河就出發了。不久後他把船又給弄丟了。等他輾轉到了新奧爾良,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月。鬍子就是在那兩個月裡蓄起來的。自從他小時候讀了有關哈克貝利·費恩的故事以後,就對密西西比河尤其心嚮往之。這種“心嚮往之”,幾乎為每個在密西西比河谷住過的男人所暗懷。可偉大的河流之父現在卻顯得空洞而寂寥起來。這條迷失之河或許標誌著美國中部的黃金時代已然過去了……那時河上充斥歌聲與歡笑、汙言穢語、貨物的氣味以及舞蹈的黑奴,到處,到處都充滿了生命力;那時河上停滿華麗到誇張的大船,小舢板沿河而下,說話聲和歌聲劃破夜晚的寧靜……那是怎樣的一個水中的國度啊。內戰以來,為了保衛這條與自己息息相關的河流,中西部的人們都奮起了。
“不過,大河的敵人太聰明瞭,不是嗎?他們一來就動手把河給攔斷了。他們造起鐵路,讓大河喪失生機。從此以後,密西西比河就像門上釘著的大頭釘一樣死氣沉沉的。”
“如今它沉默了,這條大河。在泥灘之間緩慢爬行著,在充滿痛苦的小鎮之間緩慢爬行著,仍然蘊含過去的力量,卻變得陌生而沉寂起來。它被遺忘了。就那麼幾條駁船往來載客。再沒有華麗的貨船,再沒有汙言穢語,也沒有人歌唱,沒有賭棍……沒有了生命力。
布魯斯·達德利沿著河流一路打著工回舊港。他想到,假設馬克·吐溫回到密西西比河邊,看見它往日的繁華就這樣被鐵路無情扼殺了,也許會悲從中來,說不定會就此寫一個長篇史詩。可能的就是,他會寫一寫那些消逝的歌聲和歡笑,他會寫一寫這個工業時代的悲哀。而不是,像他實際上所做的那樣,寫無關痛癢的事,幽陳詞濫調的默。
唉,可是啊,我們不能總跟時代對著幹,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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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笑 第三章(1)
暗笑 第三章
布魯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