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一直是懷著如履薄冰的心情與女人們打交道的。我對她們一無所知,如同墜入雲裡霧中似的,不時遭受慘重的失敗。這種失敗與從男性那兒受到的鞭笞截然不同,恍若內出血一般引人不快,具毒性攻心,難以治癒。
女人有時和你形影不離,有時又對你棄之不理。當著眾人的面她蔑視我,羞辱我,而一旦揹著大家,她又拼命地摟緊我。女人的睡眠酣甜得宛若死去了一般,甚至讓人懷疑她們是否是為了酣然入眠才存活於這個世界上的。我從幼年時代起就對女人進行了種種觀察,儘管同屬於人類,可女人卻分明是一種與男人迥然相異的生物。而就是這種不可理喻、需要警惕的生物,竟出人意料地呵護著我。無論是“被迷戀”的說法,還是“被喜歡”的說法,都完全不適用於我,或許倒是“受到呵護”這一說法更貼近於我的實際情況。
《人間失格》手記之二(3)
在對待滑稽的逗笑上,女人似乎比男人更顯得遊刃有餘。當我扮演滑稽角色進行逗笑時,男人們從不會哈哈大笑。而且我也知道,如果自己在男人面前搞笑時隨著興致得意忘形的話,肯定會招致失敗的,所以總是惦記著在恰到好處時中止表演。可女人卻壓根兒不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總是無休無止地纏著我要我繼續搞笑。為了滿足她們那毫無節制的要求,我累得精疲力竭。事實上她們確實能笑。女人似乎能夠比男人更貪婪地吞噬快樂。
在我中學時代寄宿的親戚家中,一旦表姐表妹閒下來,總愛跑到我二樓上的房間裡來,每次都嚇得我差一點跳將起來。
“你在用功嗎?”
“不,沒有吶,”我膽戰心驚地微笑著,合上書本說道,“今天啦,學校裡一個名叫‘棍棒’的地理老師,他……”
從我嘴裡進出的都是一些言不由衷的笑話。
“阿葉,把眼鏡戴上給我們看看!”
一天晚上,表妹雪子和表姐一起來到我房間來玩。在我被迫進行了大量的搞笑之後,她們冷不防提出了戴眼鏡給她們看看的要求。
“幹嘛?”
“甭管了,快戴上看看吧。把阿姐的眼鏡借來戴戴看!”
平常她總是用這種粗暴的命令口吻對我說話。於是,我這個滑稽小丑老老實實地戴上了表姐的眼鏡。剎那間兩個姑娘笑得前仰後合。
“真是一模一樣!和勞埃德①簡直是一模一樣!”
當時,哈羅德?勞埃德作為一名外國喜劇電影演員,在日本正風靡一時。
我站起身,舉起一隻手說道:
“諸位,此番我特向日本的影迷們……”
我嘗試著模仿勞埃德的樣子作了一番致辭,這更是惹得她們捧腹大笑。那以後,每當勞埃德的電影在這個鎮上上演,我都是每部必看,私下裡琢磨他的表情舉止。
一個秋日的夜晚,我正躺著看書。這時,表姐像一隻鳥兒似的飛快跑進我的房間,猛地倒在我的被子上啜泣起來。
“阿葉,你肯定會救我的,對吧。這種家,我們還是一起出走的好,對不?救救我,救救我。”
她嘴裡唸叨著這些怪嚇唬人的話,還一個勁兒地抽噎著。不過,我並不是第一次目睹女人的這種模樣,所以,對錶姐的誇張言辭並不感到驚訝,相反,倒是對她那些話的陳腐和空洞感到格外的掃興。於是,我悄悄地從被窩中抽身起來,把桌子上的柿子剝開,遞給了表姐一塊。只見表姐一邊啜泣著,一邊吃起柿子來了。
“有什麼好看的書沒有?借給我看看吧。”她說道。
我從書架上給她挑選了一本夏目漱石的《我是貓》。
“謝謝你的款待。”
表姐有些害羞地笑著,走出了房間。其實不光是表姐,還有所有的女人,她們到底是懷著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