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講和了。她在書桌前坐下,整理自己上課要用的書籍琴譜,劉太太狐疑的問:“你今天不是教下午班嗎?”
“哦,是的。”她恍然的,用手拍了拍腦袋。“我沒有大腦。我有點糊里糊塗。”她抬頭看看母親:“爸爸上班去了?靈武上課去了?”“當然。我看,你的酒還沒醒呢!我跟你去弄點早餐,吃了東西,精神會好一點。”
劉太太出去了。靈珊繼續坐在書桌前沉思。好半晌,她站起身來,開啟抽屜,收集了身邊所有的錢大約有五千多元,放進皮包裡,再把身分證、教員證,統統放進皮包。然後,她又沉思片刻,就毅然決然的取了一張信紙,她在上面潦潦草草的寫著:
“爸爸、媽媽:
我很累,想出去散散心,學校裡,麻煩姐姐去幫我代課。
我會隨時和你們聯絡,請放心,我雖然缺乏大腦,仍然可以照顧自己。
靈珊“
寫完了,她又另外抽了一張信紙,寫:
“鵬飛、阿裴:
恭喜一家團聚!不要再把捧在手裡的幸福,隨意打碎!
告訴楚楚:妖怪到南極度假去也!無腦妖怪留條
分別把兩張信箋,封在兩個信封裡,一個信封上寫下劉思謙的名字,另一個寫下韋鵬飛的名字,把信封並排放在抽屜裡。她站起身來,摔了摔頭,一時間,竟覺得自己好瀟灑,好自在,好灑脫。又覺得自己做得好漂亮,好大方,好有風度——君子有成人之美!她幾乎想大叫幾聲,來讚美自己!轉過身子,她拿了皮包,走到客廳,很從容不迫的,把母親給她準備的早餐吃完,在劉太太的含笑注視下,飄然出門。心中大有“壯士斷腕”的決心,更有份“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慷慨、激昂之概!去吧!去吧!君子有成人之美!去吧!去吧!不要破壞別人的幸福!去吧!去吧!天地悠悠,難道竟無你容身之地?
叫了一輛計程車,她直奔臺北火車站。
到了火車站,她抬頭望著那些地名站名:基隆、八堵、七堵、五堵、汐止、南港……樹林、山佳、鶯歌、桃園、內壢、中壢、埔心、楊梅、富岡、湖口、新豐……竹南、造橋……怎麼有這麼多地名?怎會有地方叫造橋?那兒一定一天到晚造橋!她再看下去:什麼九曲堂、六塊厝、歸來、林邊、佳冬、上員、竹東、九贊頭……她眼花繚亂了。九贊頭?怎麼有地方叫九贊頭,正經點就該叫九笨頭!她覺得,自己就有九個笨頭,而且,九個笨頭都在打轉了,變成九轉頭了!
她呆立在那兒,望著那形形色色的地名,心中隱隱約約的明白了一件事,天下之大,自己竟無處可去!
可是,即使無處可去,也非要找個地方去一去不可!或者,就去那個九笨頭吧!再研究了一番,九笨頭還要轉車,沒有車直達,又不知是個什麼荒涼所在。雖然自己一心要去無人之處,卻害怕那無人之處!咬咬牙,她想起僅僅在昨天,韋鵬飛還提議去阿里山度假,真的,在臺灣出生,竟連阿里山都沒去過!在自己找到“南極”以前,不如先瀟灑一番,去阿里山看雲海,看日出,看原始森林和那神木去!
於是,她買了去嘉義的票,當晚,她投宿在嘉義一家旅社中,想像著韋鵬飛一家團聚的幸福,想像著那三口相擁相抱又哭又笑的情景,一再對自己說:
“劉靈珊,你沒有做錯!劉靈珊,你做得瀟灑,做得漂亮,做得大方!劉靈珊,你提得起,放得下,你是女中豪傑,值得為自己慷慨高歌!”
第二天一早,她搭上登山火車,直上阿里山。
她看了神木,她看了森林,她看了姐妹潭,她看了博物館……別人都成雙成對,有說有笑,唯獨她形單影隻,一片蕭然。當夜,她躺在阿里山賓館中,望著一窗皓月,滿山嵐影。她再也不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