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班中的郝風樓親眼目睹這一切,便忍不住重新去審視那位平時素來低調的楊公了,他陡然發現。自己對楊士奇這個人絕對要刮目相看,相比於解縉,這個傢伙簡直就是耍弄陰謀詭計的高手。以弱勝強,舉手投足之間都有那麼點兒可怕的氣質。
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平時的時候人畜無害,和誰都相處得來,可謂左右逢源。可是一旦動手,那麼便如吐信毒蛇。一擊必殺。
短短片刻功夫,勝負已分,勝者並沒有洋洋自得。反而拜倒在殿中,等候裁處。敗者卻不得不露出強顏歡笑,為勝者大唱讚歌。
解縉的話音落下,朱棣的臉色才稍稍地緩和了一些。
他抿了抿嘴。收斂了殺心。渾身變得慵懶起來,道:“解卿所言甚是,此事從長計議。”
說是從長計議,基本上就已算是結案了,若是這個時候在天子說從長計議和解縉為楊士奇‘作保’之時還敢舊事重提,那就是自己找不自在了,無論是已和解縉**不清的吏部,還是與楊士奇關係匪淺的都察院甚或是錦衣衛。都會分分鐘教他做不成人。
這一點,大家倒是都清楚。因此一個個方才還義憤填膺之人,一下子就不吭聲了。
大殿之中如死一般的寂靜。楊士奇趁著這個機會,並沒有顯露出半分勝利的喜悅,而是聲音哽咽地道:“微臣罪孽深重,承蒙陛下信賴,粉身碎骨,亦難報萬一。”
這本是一句稀鬆平常的話,不過郝風樓作為一個旁觀者,卻是更加忍不住對這楊士奇生出了幾分好奇。
這傢伙好雞賊。
明明天子說的是從長計議,意思無非就是說,是先將此事擱置。可是楊士奇卻是說粉身碎骨難報萬一,看上去是個場面話,實則卻像是說,陛下既然已經原諒微臣,微臣感激不盡。
擱置和原諒絕對是兩層意思,可是楊士奇在裝糊塗,那麼天子也只好將錯就錯下去了。
朱棣只得大度一笑,道:“楊卿不必多禮。”
說罷,他敲了敲案牘,才正色道:“今日廷議,朕還要議一件事,諸卿料來也知道,朕平復交趾,推置郡縣,可是交趾初附之地,亂黨斬之不絕,屢次三番,幸賴將士用命,總能矧值戡亂,可是如此反覆也不是辦法。”
朱棣似乎是在想著言辭,慢吞吞地繼續道:“上月,有大臣上書說是交趾之亂的根本不在交趾離心背德,而在於郡縣流官,這些話還是有些道理的,流官的弊病確實不少,山高皇帝遠嘛,朕在金陵,交趾卻在千里之外,流官無狀,苛政如虎狼,莫說是交趾僧俗百姓,即便是朕亦要作亂不可。”
“前些時日,有人上書請改土司制,以交趾人制交趾人,使交趾士紳與我大明同心同德,共治交趾,此事倒是頗有商榷之處,倒是想問問諸卿的意思。”
這算是拋磚引玉,朱棣將議題拋了出來,而殿中的大臣此時終究準備摩拳擦掌了。
解縉不得不抖擻起精神,他猛地發現,自己似乎樹敵過多,先是一個楊士奇,接著又是一個郝風樓。
只是眼下,他已不能退縮了,縮頭烏龜是沒有用的,在楊士奇那兒吃了虧,那麼就得從郝風樓這個傢伙身上把這虧吐出去。
不過解縉並沒有輕舉妄動,時候還早,自然先冷眼旁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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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若是方才不發生楊士奇的事,或許朱棣話音落下,大臣們就要蜂擁而上了。
可是現在,卻是出奇的安靜,方才的反轉才剛過去,槍打出頭鳥,現在許多人倒是不敢輕易發言了。
別人不說,有一個人卻非要說不可,因為今日議的事牽涉到的是郝家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