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問“你為什麼來?為什麼不是他?”已經被紀安永托起身子。
他的臉在她眼前放大,專注的目光令她陌生。他們從未有過如此近距離的肢體接觸,他帶她下樓,在臺階上有輕微的顛簸,她攀住他的手臂觸到了他的肩膀,他的身子明顯一滯。
他們的目光又不期相遇,她在他瞳仁裡找到了自己,蒼白,汗溼,並且迷茫,那個困擾她多年的問題幾乎就要從心底裡湧出來,就在這一刻,另一個聲線搶先一步。
“給我吧!”
她睜大眼睛尋找聲音的來源,眼前的虛影漸漸真實清晰,是施永道氣喘吁吁的丟下車奔上臺階。他跑得太快,以至於她以為他會摔倒。
她又經歷了一次短暫的顛簸,離開一個臂膀被另一個更加溫暖的懷抱接納。無需去攀附,施永道牢牢把她安置在胸前最安全的位置,再自然不過抵著她浸著汗的鬢角,憂心忡忡地問:“你怎麼了?”
整個下午揮之不去的恐懼不安漸漸驅散,她很想告訴他沒什麼,想對紀安永道謝,但是翕動的嘴角努力了幾下,一個字也沒說出來,眼前的人影一點點模糊,只剩下一片白光。
普華意識到自己在醫院,已是隔天傍晚。
從枕上轉過頭是懸在床邊的點滴架。她發現遠處的凳上坐了一個人,抱著肩斜靠著牆,眼鏡放在膝上,一臉疲憊憔悴的闔著眼睛。
這樣的紀安永,安靜,遙遠,讓她忍不住伸出手想推醒他讓他回去休息,可微微一動,卻觸到了身旁的人。
施永道枕著胳膊沉沉的睡著,誇張的鬍鬚遍佈他整個臉頰,微微扎著她的手背。被子裡,他展開的手臂攬在她腰上,像是她睡在他身邊,也被他依偎著。分享著彼此身上的溫度,她不捨得攪醒這一刻,維持著醒來的姿勢繼續閉上眼休息。
再睜眼遠處的位子上空空的,留著一袋水果。施永道正慵懶地靠在枕邊,揉著她的十根手指。他的目光有種灼人心魄的熱度,哪怕她轉開頭,窩在低軟的地方假裝入睡。他察覺出她醒了,漸漸貼近,溫存的親吻她的額頭。
“醒了?”
她怯怯的看著他。
“好點了嗎?”
“嗯。”
“急死我了……”他咬了她的手指,一節節一段段,“流那麼多血!”
她還很虛弱,說不出話。
“下次不許了……”
他的唇回到額頭,滑下一道熱線落在她鼻尖上。幾不可聞的,她聽到發自他胸口的一聲嘆息。
……
恢復以後普華再沒見過紀安永。問大家,幾個人都說讓她自己想。
也是,那些日子,她的生活裡滿是施永道,顧不得其他。
初夏非典席捲京城,施永道每天冒著風險過來看她,除了有關彼此的生活他很少提及其他。每每隔著柵欄相望,她無法忘記他為她翻牆從北大偷跑出來,大半夜沒公車從師大走回學校,他不知從哪裡給她買的影碟機,一套一套送美劇光碟怕她關在宿舍太悶,每次離開前他不厭其煩的囑咐她“別感冒了!多洗手!多喝水”,他還強迫當初那個掛她電話的男生給她道歉……
施永道無所不用其極的表示著他的心意,疫情鬧得最厲害的幾個星期,普華也儘可能給施永道寄些口罩消毒水之類的必需品,而給紀安永的一份則石沉大海再沒有任何迴音。
期末考結束,從娟娟的電話裡,普華得知非典停課的一段時間紀安永悄無聲息辦妥了手續,以交換生的身份去了加拿大。除了震驚以外,她只在心裡留下深深的悵惘。
大三開學,普華收到一箱自郵電寄來的包裹,有泰戈爾的書,計算機分類字典,一支用過的鋼筆,也有她買給紀安永的口罩和沒有拆過封的消毒液。
那年的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