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慢條斯理地端起了面前的杯子。
這舉動放在一個如此年少的孩子身上,真有些違和感。
可坐在她對面的,是個對於唐人敬畏有加的回紇人,那就只會讓他更覺得,自己今日所要面對的,恐怕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炒麵茶的味道對於李清月這個從未喝過此物的人來說,稍微有點煎熬,但這份不適並未在她的臉上表現出來。
而是回道:“我進來之時就同你說了,我要同你做一筆交易。”
葛薩目光中猶有幾分驚疑,顯然並不太相信自己會因為這樣的緣故被找上門,“願聞其詳。”
李清月問道:“你有沒有興趣,到洛陽來做買賣?”
“你先別急著拒絕。”她搶先一步說道。
“我當然知道,你等採購了邊地貨物之後,便將其一路運送到長安,抵達此地已是不易,正好經由金光門入長安,併入西市之中。但我想問你幾句話——”
“長安西市之中的胡人已有多少?”
葛薩沒有猶豫,便能給出這個答覆,“若算上不入西市,被僱傭在外的,一萬多人。”
“人挺多的。”李清月又問:“你今日能因思結部戰況而約束行為,焉知明日會不會因為其他回紇動亂而再陷入窘境?”
葛薩遲疑著沒有答話。
但他必須承認,公主這話說得沒錯。
做西域和中原買賣的人最怕的就是戰爭。
何況是他這種人。
在布料買賣之餘,真正支撐起他掙錢買賣的其中一項,是馬匹交易。
一旦出現了戰爭,馬匹被徵用都是其次的,大不了就是過幾年再發展生意。
可若是與他做買賣的人被牽扯其中,甚至直接被以叛賊論處了,那才叫麻煩。
都曼被釋放回歸部落,就讓葛薩大鬆了一口氣。
要不然,他早就跑了。哪怕心痛,也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說。
不過這種話,大概不適合在這位公主的面前來說。
但對面之人顯然並不介意此問沒得到一個答覆,已繼續說了下去,“四年前我老師就以你這個人作為課程,讓我瞧瞧長安西市的胡人到底都在做些什麼,你怎麼
知道,不會還有其他人也在觀望著你的舉動,只等著尋個合適的機會,再來拿你問責呢?”
“大家對有些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是因為還沒過界而已。可你真的覺得,大唐官方在糧食上能設立平準署劃定規矩,在唐律之中制定出那樣多的嚴刑峻法規範秩序,卻對你的這些小聰明全然放任?”
葛薩下意識地抿了抿唇,甚至將目光都給偏移出去了一瞬。
這是個典型的緊張反應。
他也必須承認,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上來就戳穿他的買賣,其實遠比對方抬出安定公主的身份,還要讓他感到驚恐。
只是他到底經歷了不少風雨,在此刻還是要維持住臉面的。
“那麼若我沒聽錯的話,按照公主的意思,您並不打算對我問責,只是希望我將做生意的地方從長安轉移到洛陽去。敢問,這其中的好處在哪兒?”
李唐的陛下都曾經要為糧食如何從洛陽送到關中來而頭疼,這些商人難道不想避開長安的同行競爭,換一個更加廣闊的市場嗎?
顯然不是的。
不過是因為長安已經形成了對他們而言的“聚居地”,在遇上了什麼麻煩事後能找到出自相同部落的族人聯手擺平。
長安城中的居民也已經習慣了能在此地淘到來自西域的東西,只要有購買的念頭就會來到此地,而不必他去費勁地做宣傳打招呼。
更要緊的是,他不必再經過一段開銷不菲的運輸,讓自己能賺取到的錢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