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好笑地聽著對方繼續說,那什麼面聖、樓選和登報類詩人的分類方式雖然很不官方,但要細究起來也頗有道理。
面聖類的得會寫大場面,洋洋灑灑幾千行也能提筆立就,更要能將讚頌的好聽話說得和其他人不同。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就是其中的典型。
樓選的可以不一定要各方面都高於其他競爭對手,但一定要有一項一見之下便奪人眼球的東西。
至於登報類的……
那就不得不說說後來混得最是風生水起的白居易了。
能將詩歌寫得通俗易懂,也是一種本領。
武周最為興盛的時期,就被浸潤在這樣的詩文裡。
乾陵的地上碑林無法記載下所有創作於這個時期的詩篇,卻足以將這樣的一個訊號間隔千年,傳遞到這些遊客的面前。
徐慧緩緩從中走過的時候,不覺又有些恍神。
她記得歷史上那個和她同名的女子。
但很可惜的是,那個四歲就能熟讀《論語》、《毛詩》,八歲能擬《離騷》作詩的天才,一度只能被人記住是唐太宗的妃嬪,是因為哀思成疾過世被追封為賢妃。
直到在宮中的內文學館被走向外朝的蘭臺監徹底取代,她早年間遺留在宮中的詩文因聖神皇帝的旨意,被上官婉兒給整理成冊,才讓她被以前朝詩人的身份進入武周的教材中。
這讓人無法不去想——
倘若……倘若她能活在武周盛世裡該有多好啊。
() 她將會看到,在那些浩如煙波的詩海中,起先還需要以贈安定公主,或者是安定公主指派題寫為名。
再後來,隨著安定公主變成武周太子,隨著武周從旁人所不看好的改朝換代變成真正定鼎中原的霸主,只需要從詩歌的隻言片語中,就能看出這個時代的背景。
那一篇篇為王朝而作的賀文,已經有了一個個典型的標誌。
而這,甚至只是這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變化罷了。
“你覺得周詩和其他的詩之間最大的區別是什麼?”
徐慧愣住了片刻,才發覺自己因為那一剎的走神,距離解說員的距離實在很近,也非常“好運”地被她抓了正著,接到了這個問題。
但在反應過來的下一刻,她就已經篤定地說出了那個答案。
“是變與爭!”
一個寒門甚至是黔首要與世家叫板的朝代,一個有著日漸完善的考核標準的時代,一個女子要改變規則走向前臺的朝代,主旋律就是爭!
能被蘭臺監握在手中念出的詩文,也必定不會是那等“山似蓮花豔,流如明月光”的纏綿之音,而是“長風破浪會有時”的壯志凌雲。
也正是因為這樣激烈的競爭,這些詩文不斷地圖謀變化與發展,以免被拋棄在時代的洪流當中,最終能留下給後人的,也就變成了遠比前朝更為豐盈的文化寶庫。
而“變與爭”的,又何止是詩歌呢?
徐慧往前看去,已經能隱約看到,越過前方的碑林,就是乾陵地上部分裡另外一處盛景了。
那裡有數十尊雕像整整齊齊地陳列著。
它們代表著武周前兩位君主在位期間前來朝賀的番臣使節,甚至是被合併入武周疆土的外邦國王。
更有意思是,在雕像前的闕樓,正是仿造著昔年神都洛陽的則天門而建。
上有闕樓,下有降臣。
好像還能讓人想象到,當這些人在那個時代的號角中來到洛陽的時候,正有人在則天門上等待著他們的叩見。
更能想到,在獻俘則天之前,武周的將領到底是如何勇爭先鋒,將捷報送到王朝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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