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瓜烙是將西蘆葫擦絲,裹以溼澱粉,擱鍋裡烙,烙成一個薄的圓餅,再分切成扇形,口感上是軟、脆、綿、焦、香,軟是半透明狀的澱粉,脆的是西蘆葫,然脆裡又有些綿,焦是外層的澱粉烙得焦了,嚼起來咯吱咯吱的,它的主要成份還是青瓜,亦糧亦菜罷,看上去是透明的,白裡透綠的,近似一種凍透之玉色含有翡翠。在營養有些過剩的時候,吃青瓜烙尤有味道,反正是青瓜烙吃飽了不必有心理負擔。不過,瓜菜代則是不能在久長時間裡飲食下去,因又有民謠為證:低指標,瓜菜代,吃得飽,餓得快,腫了大腿腫腦袋。又想起來,那是制度性飢餓的結果,與今時美食無涉,故青瓜烙也是一種自主選擇,我吃它是在一個充滿詩意的秋天。
黃河落日
是一縷清風勾勒出向晚的清涼,青蘆拂搖沙沙,抖落幾許初夏的嫩綠和暖色夕輝,微彎的葉子輕撥黃河淺水之上的金弦,此刻我身後是碧藍而波伏潮湧的渤海,西太平洋的暖流穿越季節的防線逼近北中國環東海岸,一圓遠古紅銅色的太陽在黃河上游廣闊的河灘上沉落,濺起一河金色波光。
置身黃河,我橙色的思緒漫過河灘麥穗齊整的方陣,大豆在河堤上萌芽新葉,河柳濃綠一撇,大寫意地塗抹出黃河飛翔意境。足下的軟泥,是如歲月的柔情寫真,牧童揚鞭抽落一串鷸類的啼鳴,蝶翅上馱著清風之歌——這個時候我心底升騰的想念,懸浮於黃河上空永世蒼涼。我無以言述,雙目含潮,情痴意拙,久遠的時光潮落潮起,我愛戀的方向,是不朽的陽光。
多少個期盼的日子已經過去,走馬黃河,從河口出發的意念緊扣我心靈隱秘的渴望,在塗滿玫瑰色的廣闊的黃河三角洲佇立,一任河風拂搖,讓日子佈滿微甜的沙粒,讓魚在嚮往的空間穿梭,一瞬定格的命題在潮漲潮落時侵蝕往昔,或許有初月如水印,一個世紀蛻去滔滔潮汐在河的入海口躺成一枚新貝,驚鴻展翅,殘陽如血,癒合般的期待裡,滿心的驚悚,拜望那火焰般最後的絕世一吻——夕陽沉落!它濺起的夕輝,我思想的翅膀在黃河的光芒上飄揚。用生命去撫摸一條河,去叩問那永新的旋律,去邁步走過不朽的歲月。我此刻在河的波音裡,或在河的臂彎上,在滔滔不息的胸中波瀾,在三角洲無際的平原之上。
我是在黃河草灘上散步,一隻螞蚱在草葉上跳動。零碎的水花在河水切割泥岸時濺起或盛開。
這是一塊誕生的土地。時間不是嘆息,逝水無波,凝重的色塊推移,河床舒展,地闊天圓,落日的光輝撒滿宇宙,朝著輝煌的方向久久注目,靜默如一棵樹。還有,比樹葉子更多的想念。此時此刻,唯青發已然剃去,光頭上頂起一天星星。唯一的北斗,生命是在逝去的過程存在,血是熱的,河水切割的沙層,是斷絃般的疼痛。那牽掛直奔巴顏喀拉欲抵天際,如浩浩之水奔來,我撫摸胸口,指尖凝力,捫心細問歷史的行程有多少流向,和你隱語般的指紋。時間的標記,定義在大河奔流的姿態,世紀之交,我珍藏起一捧河沙,它是生命之魚遊動的地方。
想象被再次剝離,落日向黃河親近,詞語是蹩足的蝌蚪,在打撈桅杆的河床,我設想成為黃河船伕,這樣我可以永世梭行於黃河,把思想指向大海,在痛苦的日子閱讀激盪於大河的心波,在回首的時候揚帆起航——如果等待的時間要穿過冰川紀,從孢子植物開始萌發綠葉,或者花朵,而一萬年並不算太長。一個民族的輝煌,且是太陽昇起的地方。在銀杏生長的風裡,在我的恢宏的雙肩之上。
有什麼事物可以不朽?我來叩問黃河,我捧起積澱在河灘上的心形卵石,石英質地,脈絡清晰,有一絲血痕,但水的痕跡依然——成長的歷程,麥穗裡結著誠實的芬芳,心靈如大豆掙開豆莢,飛躍的螞蚱,展翅露出明翼的紗裙,只有河可以不息流淌,只有聖潔如愛,只有黃河三角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