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朋友約我去爬香山,還勸我去買香山和植物園月票,保證每週爬香山二次,這樣便能保持健康的體魄。我開始不答應,因為心裡一點底都沒有,我能堅持一週爬兩次香山嗎?第二次上香山下來,時間早,就去植物園。北京植物園是中國植物研究所的,有著名的櫻桃溝。植物園的規模超出我的想象,這裡面的植物都掛有標牌,或有花崗岩鏤刻樹名。於是,忽然間許多熟悉而不知名的植物,一下子全知道名字了,比如,我一直錯把它叫成迎春花的連翹,它的枝條是高於迎春的,花開得不如迎春那麼張揚――還有雪松、白皮松、粉綠雲杉、元寶楓、紫葉海棠、丁香、紫薇等等,這些都是小區綠化帶中的老植物居民了,可是,我一直叫不出它們的名字。忽然,我找到了小區綠化帶中的始終是金色葉子的植物,它的大名就叫金葉女貞!想來是女貞的一個變種罷,我找到了它的名字,心中竟抑制不住一陣欣喜,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哦,多少年了,我對植物都是有一種粗心,木本就叫其為樹,草本就叫其為草,懶或者沒有條件去了解它們,植物就是這樣無名無姓地與我生活在一個小區,風霜雨雪,炎涼烈日,給我以美麗的風景,這是一種不公道還是屬於個人學識上的缺失?一個純粹的植物盲是不是一個合格的現代人?
愈往植物園走,我心愈歡喜,我找到了越來越多的植物的名字,我當下就決定:買植物園月票。就又想到一位編輯朋友的孩子,他曾問我:麥子是長在什麼樹上的呀?如此想來,我這個走過崇山峻嶺的地質隊員且患上了植物盲,城市中成長的新一代做植物盲似乎是天經地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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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正南(1)
在天台山下勘探時,我跟薛正南住一屋。我印象中,他的性格有些古怪,常喜歡在眾人的面前糾正我說話中的別字,我一度怕他,因為我有不愛查字典的毛病,讀書時遇到生字,就蒙那個生字的讀音,結果往往是我錯了,然而,我又有愛抖點書面語的虛榮。後來,我跟薛正南住一屋,他就提醒我去買一本《現代漢字詞典》,我跑到銅山口書店去買了一本,商務印書館出版的,1567頁,定價5•;40元。我搬過來之前,與薛正南同屋住的是分隊長,薛正南不喜歡官,就設法讓分隊長搬出去,他的辦法很簡單,叫老婆經常來住,地質隊有個規矩,不管誰的老婆來了,還是戀人來了,同屋都要出去打游擊,另找地方住,分隊長覺得經常打游擊不好,搬走了,薛正南就請我過去住,我當時享受著一個人一間屋的待遇,不知為什麼,薛正南來一說,我就搬過去了,我搬過去以後,薛正南一次也沒有叫他老婆來。
薛正南蓄八字鬍,貌似魯迅,頭髮也直立,但他的腳有點外八字,走路習慣邁方步,他還愛穿褪色的中山裝。後來我知道,他的古怪脾氣是下放農村時養成的,他下放了九年,在他那個年齡的人中間,是創了紀錄的,他說他所在的知青點,一起下放的知青招工走了,後來下放的知青也招工走了,再後來下放的知青還是招工走了,他沒有走,他說他孤獨和絕望得想自殺,我相信。人在看不到一點希望的時候,什麼念頭都會產生。
我跟薛正南相處不錯,我也不喜歡官,我們都喜歡讀書,我搬到薛正南的屋裡以後,練過一年的無線電,弄得一屋子的松香和電線膠皮味,他不煩。我練到能裝6管半導體收音機以後,我不練了,原來打算改行做無線電修理,夢想有一天能揹著修理箱天下雲遊,但是,積體電路發展很快,我沒法跟得上趟。然後,我開始正式練寫作,我估計寫作會有機會出門開筆會,我從報刊上看到,作家都能去風景區開筆會。我想,我的寫作或許和薛正南住一屋有些關係,薛正南喜歡寫點古詩,他練書法,練的是顏體,還會篆刻藝術,我在鄉下買了一隻黑牛角讓他給我刻過藏書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