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空氣中都飄著果香。
明天是李珠做手術的日子,阿從在家裡摘了柿子,又大又甜,準備明早去手術室門口守著,等她出來,就給她削來吃。
李老爺放他兩天假,肯定也是為了讓他好好陪大小姐,否則也不會特地囑咐讓他明早早點到醫院。
一大清早他就出門了,還穿著那身乾淨但洗的褪色的衣服,這已經是他最體面的衣服了。鄰家人一見,就笑問“又是去見李家大小姐吧”。
阿從不自在的笑笑,也不知怎麼答,就只好一直笑。
等他走了,那鄰人譏笑一聲“窮小子還想娶李家大小姐,做夢”。
阿從到了醫院,天才剛亮。沒想到李老爺竟然更早,神色有些緊張,見了他,那緊張更明顯了。他嘴拙安慰:“大小姐手術會順順利利的。”
李父頓了頓,點頭。又指了指一旁的小屋:“你先去裡面等吧。”
阿從不知道為什麼,但還是沒有多想,往那走。
小屋很黑,沒有開燈。他進去後轉身想找牆上的燈,誰想突然有風襲來,隨後腦袋捱了重重一擊。
……
他醒來後,渾身都疼,尤其是眼睛,好像被人活生生剜了。伸手去摸,已經有人攔住他:“別碰,小心犯了炎症。”
說話的是個老者,阿從愣了愣:“我眼睛怎麼了?”
那頭默了好一陣,才答:“瞎了……被人剜了。”
“……”
阿從愕然的不知怎麼開聲,還以為他在誆騙自己,又要伸手去摸,老者這回生氣了:“讓你別摸!你要是想死,他們就不該把你從河裡撈上來,還送到我這髒了地!”
“河裡?哪條河?”
“東慶河。”
阿從又愣住了,那條河他知道。有時候陪著李珠去醫院複查,都會再順道去去附近的河。那可不就是東慶河……
腦子裡嗡嗡閃過很多東西,所有的事串聯在一起,已讓他驚愕的說不出話。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他竟然被騙了那麼久……
在李家人眼裡,他一定蠢的很滑稽。還痴心妄想想娶李家大小姐,可結果他們從始至終看中的只是自己的眼睛……
可他不相信李珠是那種人。
阿從無力靠在牆上,整個人已經離魂般,再說不出話來。
傷好後,他託人去外頭打聽。回來的人說,李家已經因戰亂搬走了。那李家大小姐的眼睛,聽說又瞎了,自己戳瞎的……
阿從愣了許久,差點又跳進面前的河流……直到夕陽謝幕,他才慢慢回身,步子堅定往回走。
十年後。
安溪村不過三四百人,外出的人並不多,比每天從外面慕名求醫的人還少。
以前村裡有個赤腳郎中,後來收了個瞎眼徒弟。瞎眼徒弟非常勤奮,以治眼疾聞名——雖然他一輩子都沒能治好自己的眼。
除了醫術好,他還有兩個怪癖。一個是隔三差五就會跑到很遠的江邊去待一天,一個是總愛問來人可是叫李珠,亦或是可認識李珠。
沒有人認識,也沒有人知道。
他不厭其煩的問著來人,盡心幫人醫治眼睛。遠道而來的人感謝他,他只收一半的藥費,但會託付一件事——如果你們見過她,請告訴她,他在這裡等她。
他想讓自己的名聲傳到她耳邊,然後過來求醫,說不定就能再見了。
可這一等,又過了很久。他閤眼前一刻,看到了傳說中的黑白無常,說念他一輩子懸壺濟世,現在就帶他往生。
“李珠……”阿從問道,“你們見過她嗎?”
黑白無常手裡不記未收亡魂,答:“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