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年五月八日。
翻開影集,泛黃的老照片貼在厚紙板上,照片中多是些陌生的面孔——舊式軍裝、空曠的原野、年輕計程車兵們擠在一起合影。
有張照片特別有趣,兩個軍人拉起一塊床單遮住陣地,床單前擺了張桌子,還有鮮花和筆,三個小男孩排成品字形站在桌邊上,前面的男孩年紀大些,斜挎軍包,挺起肚子,把手背在身後,一看就是在學首長的姿勢,左側的男孩正對著鏡頭做鬼臉,右側的那個似乎有點內向,側著臉,眼睛斜瞟向鏡頭,照片上沾著抹不去的髒汙,卻給人一種清新溫暖的感覺。
根據照片下隻言片語的註解,這應該是朝鮮戰爭時期的老照片,李安民津津有味地翻閱影集,除了陣地照,基本上都是上世紀五十年代至八十年代的人物、生活剪影,並沒有葉衛軍本人的留影,大概是收藏品,這些照片是再也回不去的那個年代所留下的寶貴紀念,翻著翻著,李安民的眼眶在不知不覺中溼潤了。
箱子最底層壓著一個方而扁的黃木盒子,李安民猶豫了半天,還是抵不過強烈的好奇心,輕輕翻開盒蓋,裡面裝的仍然是照片,最上面的一張是數十人的大合影,照片邊緣帶著波浪紋,整體呈棕紅色調,背景是一堵黑黝黝的磚牆,照片上方貼了一張黑條,寫著:“小崗山大隊第七公社全體社員”。
李安民心道:小崗山這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不是爺爺所在的大隊麼!敢情最前排中間那精幹的大叔就是爺爺啊!
通常會留合照的人有在照片背後記下人名的習慣,她翻過照片,背面果然按順序標註了人的姓名,一對照,是嚴老沒錯,看來這照片是葉衛軍他爸的留念,再找找,果然找到了“葉兵”的名字,還有她母親——李懷安,這兩個名字靠在一起。
李安民沒見過媽媽,據說嚴德懷在妻子病逝後把所有跟她相關的東西一把火燒了個精光,李懷安的父母過世得早,也沒留下任何可供懷念的物件,遷墳時連張臨摹的照片也找不著,所以李懷安的墓碑上沒有遺像。
李安民在人群中找到了母親,她站在第三排,由於照片太老舊,又是大合照,人的臉面比較模糊,只能看出她留著那個年代很常見的及耳短髮,上身穿著件白襯衫,很普通的下鄉知青形象。站在她身邊的高大男青年應該就是葉衛軍的父親,同樣看不清面容,不過個頭鶴立雞群,在人堆裡很顯眼。
李安民有點失望,這不看了等於沒看嗎?她又繼續往下尋找,倒是有幾張爺爺的近景照,要麼是生產隊其他人的照片,她洩氣地把照片放回盒子裡,就在合上蓋子的剎那間,從盒蓋內側的袋子中滑出一張三寸照片,李安民拾起來一看,愣住了。
這是張兩人合影的黑白照,女的留著齊耳短髮,瓜子臉大眼睛,應該就是她的母親李懷安,怪不得奶奶說她跟她媽就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這照片裡的女人除了看起來年紀稍長,面孔跟她幾乎一模一樣,男的毫無疑問是葉兵同志,梳著三七分的髮型,活脫脫是個舊時代版本的葉衛軍,而且這照片的擷取角度……簡直就像那個年代的結婚照呀!
李安民心裡直打鼓,湊近照片仔細觀察,發現兩人脖子上圍著同款的圍巾,這幸福含笑的神態、照片上透出的親密氣息……不是她往歪處想,這絕對有問題,有很大的問題。
“難道我媽跟他爸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嗎?”
“不可告人?別把話說得這麼難聽。”
李安民本來就做賊心虛,突然聽到有人在耳朵邊上說話,當場被嚇得跳了起來,照片脫手,被葉衛軍接了個正著。
李安民拍著心口抱怨:“衛軍哥,你站人身後要出聲啊,人嚇人嚇死人的。”
葉衛軍橫了她一眼:“我回來有一會兒了,關門聲那麼大你都沒聽見,原來是在學耗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