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一日不統一, 位列「四府」之一的長安公府便一日不能善終。
錢百業失勢後, 在泗水樓主的授意下,其獨子錢小六爺將其軟禁, 並執掌了天下主要的財路商道, 而錢胤洲甘當個「與人無害」的混子,背上包袱, 前往西域三十六國遊歷。
淝水一戰後, 北方重陷亂局, 一時小國林立。
姚萇自立為王,續國號為秦, 緩過一口氣後開始在長安附近清算, 苻氏後人又想起當年和錢家的約定, 想借商路掩護, 送走宮中貴人。
可惜,沒能成功。
接手的錢小六爺心向南朝, 忠貞愛國, 別看是一身三百斤的肥膘,像個廢物點心, 可真說本事,倒是不比他爹差, 且還比他爹良心。於是,他推手一把,非但沒有幫扶苻氏後人,還將苻堅留下的勢力逼上絕路,借刀趕盡殺絕。
北方已不安全,而以建康為核心的江左漸漸富庶起來,在商言商,正是迴轉的好時機。錢胤洲被一紙書信召回時,看在同宗同族的份上,錢小六爺通知他,自己要暫時放棄北方商路,逐步轉移,且問他要不要趁亂,隨同自己一併離開。
那時,姚萇還沒完全掌控秦隴大地,諸王揭竿,環視在側,虎視眈眈想再圈點土地,靠錢家積蓄基業,稱王稱霸不行,跑路倒是沒問題。
錢胤洲很震驚,對於這個前半輩子沒見過兩面的表兄,很是不解,便質問他為何如此幫扶晉國。
——他雖不經商,但生在商賈之家,也聽過不少箴言家訓:商人是沒有立場的!
錢小六爺卻回他:「我自幼生長於嘉興,連咱爹討的十八房小老婆都曉得,國不國則家不家,哪來那麼多婆媽解釋,這是應該,是必須!」
那會子,錢胤洲說不出的震撼,他心裡沒有那麼多的大義,就算不會坑蒙拐騙求利益,但也不會跟錢過不去。
但他想到了一些人,長安的故人,還有西域遊歷時見到的亡國之人,心裡有了鬆動。
用了整三天時間,錢胤洲把細軟都收拾好了,只剩最後一對獨山玉耳璫和一棵乾枯的不溺沙棠——
這些都是那年上元節的鬥奢宴,故人贏來的,後來雖再無相逢,但在長安,錢胤洲卻盡力蒐集了所有,關於他在崑崙和淝水的訊息。
那個曾經攪弄得長安不得安寧之人,是不是也懷著一顆赤子之心?
錢胤洲把箱子推倒,包袱散開,赤腳衝進錢小六爺的屋子,發瘋似的把人罵了一通,蹺腳說自己要留下來。
話不投機,錢小六爺也不興勸,該走就走。
只是,走之前託人捎了句話來——
自己選的路,跪著也要走完。
傳口信的問道:「我家小六爺問,四公子怕不怕被萬人唾罵?「
錢胤洲振振有詞道:「不怕,我想做藺光第二,像那位傳奇漢商一樣,將幾國玩弄於股掌之中。我年輕時,在長安遇到過一個人,那時多有誤會,對他不甚理解,現在,終是懂了,雖沒如願周遊列國,但曾有幸跋涉其間,已是心滿意足——」
「身雖困囿於長安,但心卻早已在崑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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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月披肩,蒼茫大澤上,雙鯉夜不能寐,一手託著司南,一手展開地圖擱在膝蓋上,腳下靴子踩著甲板正前方的船舷,意氣風發,如乘風破浪。
圖冊上留有師昂的標記,弘農、華山兩處都被硃筆圈出。
秦天王姚興發兵,接連幾日大破兩郡,向上洛逼近,有大興兵戈之兆。離開雲夢大澤後,本預備自上黨往這兩處遊說方鎮的幾人,卻不料星月兼程依舊遲去一步,眼下只得掉頭。子夜前,師昂帶隊離開譙縣,眼下正擺渡在淮水之上。
雙鯉瞧了半天,沒瞧出個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