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竹露過來給孟夕嵐報賬算銀子。今兒又沒了兩個幫忙的人,月中了,工錢和喪葬費都要清算一下。
孟夕嵐看著她名冊上一個個劃去的名字,微微蹙眉。就算不是親身經歷,光是看著這些名字,也足以讓人感到時疫的恐怖。
竹露知她看著難受,故意起身給她加了盞燈,“小姐,五十兩的喪葬費,您已經夠仁慈了。”
孟夕嵐合上名冊,扶著額頭道:“五十兩換一條人命,這是作孽,不是仁慈。”
若不是人手不夠,她也不會出此下策。
竹露給她倒茶,輕聲勸道:“小姐,您別這樣說,奴婢前前後後料理著這些瑣事,看見那些來領銀子的人,幾乎沒有含著淚的,一個個看見銀票,眼睛裡只有一個“貪”字。小姐當初說得對,敢把家人送到這裡來幹活的人,心都是硬的。”
孟夕嵐接過茶盞抿了一口,讓她坐下別忙:“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咱們雖沒發過銀錢的愁,但也知道這裡面的不易。”
竹露低頭撥弄著算盤,半響才道:“小姐,走到現在,您也是大大地不易。這樣的日子,也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她話說一半,抬頭去看,只見孟夕嵐單手支頭,雙眼緊閉,好像已經睡著了。
竹露無奈地搖了搖頭,忙輕手輕腳地給她披上一件披風,便悄無聲息地出去了。
燭光瑩瑩,孟夕嵐恍惚地做了個夢,夢中的她,穿著一身白孝,四周都是棺木。正當她心生駭然之際,背後忽地一陣陰風吹來,將她面前的蠟燭吹滅,燭光沒了,她的夢也醒了。
孟夕嵐深吸一口氣,只覺自己真的是累了。險境之中,最難做到的就是保持冷靜,就算再怎麼剋制,也會有不經意間地疲憊和鬆懈。
這樣的日子,究竟何時才會到頭?孟夕嵐自己也不知道。日子雖然難熬,但也必須要熬下去。
翌日一早,周佑麟有些好轉,比平時多用了一碗稀飯。
吃過飯,他似乎還不打算休息,只對孟夕嵐道:“我腦子有些鈍,你陪我下盤棋如何?”
孟夕嵐沒有拒絕,只道:“我的棋藝平平,王爺可要多讓著我點,要不,沒一會兒我就要輸了。”
周佑麟聞言只是含笑不語。
竹露見狀,忙把都落了灰的棋盤找出來,擦擦乾淨擺好。
孟夕嵐執白子兒,周佑麟執黑子兒,兩個人面對面地坐著,竹露在旁觀局,時不時地給兩人送點糕餅,換上熱茶。
半局過後,周佑麟拈著棋子的手,微微有些發顫,孟夕嵐一見便知他是沒力氣了,也不說破,只道:“這局棋,我怕是又要輸了,不如暫且封局,咱們明日再下,容我回去想想對策。”
周佑麟看著自己的手,眸光一深,順著她的話茬道:“也好,明兒你再陪我接著下。”
孟夕嵐沒有安撫他,他如今也該想明白了,自己活著一日就是多賺了一日,不可灰心,只需靜養。
周佑麟躺回到床上休息,眼眸裡依然清亮,毫無睡意。
孟夕嵐見他睜著眼睛,只盯著自己看,垂下眼眸道:“王爺怎麼不睡?”
“一天十二個時辰,我有十個時辰都是躺在這張床上,睡得人都要笨了。”周佑麟的語氣有些無奈。
孟夕嵐微微一笑:“王爺別急,回頭等身子養好了,出去想怎麼走就怎麼走。”
周佑麟眼中微光閃動:“等我好了,我帶你一起出去走走。”
孟夕嵐淡淡地錯開話題:“嘉寧公主還等著你帶她去春闈呢。你答應過她的,可不能反悔……”
“我記得。”周佑麟聽得出她話裡的避諱,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春闈在四月,他一定要去。
竹露陪著孟夕嵐一起出去,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