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夕嵐覺得自己開出的條件足夠有分量了。誰知,對面的這位老人家似乎並不領情,緩緩搖頭,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道:“老奴無親無故,早已下定決心要老死在宮中,公主殿下的一番美意……老奴實在無福消受。”
高福利皺著眉頭看他,心裡著急得很,有心想給他使眼色,可惜他又什麼都看不見,不得不打斷他道:“海公公,我家主子可是誠心誠意的,您可別不知好歹啊。”
海德旺聞言微微偏過頭,用一雙看不見的眼睛對著高福利,語氣平平道:“老奴活到這把年紀,百無禁忌,心無所懼。老奴什麼樣的主子沒見過?什麼樣的陣勢沒見過?什麼樣的罪沒受過?而且小子,老奴最不怕的就是被人嚇唬!左不過多活一天是一天罷了。”
高福利被他頂得沒了話說。他知道他是不怕死的,脾氣又是出了名的臭。
竹露和竹青面面相覷,只覺這老頭兒膽子可真大。
“海公公,人活在世總會有所求,有所不求,您雖說無牽無掛,但之所以還留在這宮裡煎熬度日,必定有著什麼牽掛和原因吧。”孟夕嵐清清淡淡地一句話,讓海德旺的神情微變。
聽她的聲音應該年紀不大,只是言辭間透著一股老成,那是隻有經歷過人世無常,才會積累的滄桑和無奈。
孟夕嵐微微而笑:“茶香正好,公公不如喝碗這杯茶再走吧。”
海德旺猶豫片刻,方才重新摩挲著坐下,竹露適時地將茶碗往他的跟前遞了遞。
海德旺端起茶碗,細細品著。
孟夕嵐就這樣靜靜地盯著他看,看他的年紀也有六十出頭了,仔細算來的話,理應是在周世顯登基之前,便在宮裡當差了。
幾十年的勞碌,見多識廣,一定會知道很多秘密的。
一碗茶見了底兒,海德旺依依不捨地放下茶碗。
竹露突覺他有點可憐,忙道:“我給公公的茶杯裡蓄點熱水吧。”
海德旺抬手阻止:“不,第一水的茶才是最好的茶。”
竹露聞言一愣,隨即笑道:“公公,第二水的茶不是更甘醇可口嗎?”
海德旺笑了笑:“小姑娘,你說得沒錯。不過,第一水的茶雖然口感略有苦澀,可卻帶著一股茶葉的初香,那股淡淡的青澀,也是茶味啊。”
竹露默默收回了手,轉身看向孟夕嵐道:“主子,奴婢再去給公公沏一杯新茶吧。”
孟夕嵐輕輕點頭:“在拿些點心來吧。”
海德旺坐著沒動,似乎也想要多吃一杯茶的樣子。其實,他感興趣的不是茶,而是對面那個氣場沉靜的孩子。
“海公公,一杯清茶可否換您一個故事?”
片刻,孟夕嵐淡淡的發問,語氣溫和,絲毫沒有強迫他的意思。
這位海公公看似落魄,但身上自帶一股傲氣,說起話來,也像是個見過世面的人,所以想要讓他開口,除非是他自己願意,勉強是勉強不來的。
海德旺明明看不見,可眼睛一直對著前方,感覺就像是正在打量著孟夕嵐一樣。
“長清宮的事,乃是宮中大忌啊……”
孟夕嵐輕輕截斷他的話:“公公方才說過“百無禁忌”,您還有什麼可怕的?”
海德旺聞言一笑,捋捋鬍子:“老奴不過只是這宮中浮萍雜草,許多事知其一未必知其二。”
果然是個老油條!
孟夕嵐抽出手帕,點了點鼻尖,“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所以,我很想聽聽看,公公記憶中的故事。”
小小年紀,說起話來倒是有理有據,滴水不漏。看來這位小主子,也是個不簡單的。
說話間,竹露已經端了新茶進來。“公公,碧螺春好了,七分燙的露水,您聞聞看,香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