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武清月並未在第一時間做出回應,而是露出了幾分若有所思的神情,她又當即繼續說了下去,“請太子切莫怪我唐突,只是……”
楊明舒咬了咬牙:“只是我在想,我既要為四海行會之中編纂識文斷字、通曉時勢的課本,便不能比旁人慢了太多步。”
當年若非武清月勸說,楊明舒險些要以為,這世間已再無她的容身之地,不如以感染癆瘵為由留在襄州。
也正是自那裡回來,她方才知道,為何武清月會說,偌大一個長安,必然還能讓楊明舒立足。
在登門拜訪了榮國夫人後,她便像是顏真定和韋淳等人早年所做的那樣,在四海行會中擔任了個教書的職務。
也不知到底是因長安城中諸多事情突發,讓人忘記了她這位前太子妃的存在,還是因為弘農楊氏被驅逐問罪後自顧不暇,她也算是過了兩年的安生日子。
直到聖神皇帝登臨帝位,安定公主成為太子,整個天下都為之驚動,才讓她重新走出了門。
但非要說的話,她其實沒有那樣大的進取心,也並未打算在就讀於太學後便走為官入仕的路子。
她只是怕,怕那些很喜歡她的商會學生,會被她的教授給帶偏了。
就像她當年就曾經沒能抓住那個機會,反而走了那樣大的一個彎路。
“我……”
她剛要繼續再說,忽然見面前的武清月抬起了唇角,朝著她回以一個溫和的笑容:“明舒,你為什麼會覺得,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有必要來向我求一個恩典呢?”
李弘這個人,甚至因沒能有機會參與到宗室的謀逆和叛亂之中,若是對人說起敬懷太子的名號,恐怕都快忘記那是個什麼人了,更別說是楊明舒和他之間的關係。
她想只做自己,而非什麼人的女兒,什麼人的遺孀,在武周並不難,只看她敢不敢再鼓起一點勇氣罷了。
楊明舒目光一怔:“天經地義?”
“怎麼不是天經地義呢?”武清月回問,“你可知道,在聖神皇帝的詔令公佈之後,有一個人已藉著訊息靈通先一步報了名,還是個只怕誰都沒想到的人。”
“她叫蕭妤,曾經是唐和帝的妃嬪。但現在,她是太學的一名學生。”
她的這個決定甚至完全出乎了武曌和武清月的預料,可蕭妤說出來的理由卻讓人無從反駁。
她說,她當然可以憑藉著兩次報信站隊,在聖神皇帝即位後,也像是那些珠英學士一般得到個官職,或者是得個爵位的封賞,但她不想這麼做。
她的前半生都因蘭陵蕭氏而屢遭安排,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活,在她從宮中隱退前往寺院禮佛之時,有時也覺自己的日子過得太隨波逐流,那便總得再學些東西,才好決定讓自己接下來往哪裡去走。
再說了,她總不能讓別人說,她是完全靠著兩個女兒養活的吧?現在她們兩個跟著她的姓氏哎!
在登基典禮結束後不久,聖神皇帝就同意
了她提出的請求,將李素筠改名為蕭素筠,將李下玉改名為蕭夏玉。1
那她若是還帶著先帝妃嬪的身份,又在明明包袱已被盡數解除的情況下還要固步自封,還有什麼資格有此優待呢。
聽武清月說到這裡的時候,楊明舒不由掩唇失笑。
如她所說,這蕭夫人當真是個妙人,想來等到真正成為同窗的時候,她也能向對方學到些東西。
但在這份笑意之下,楊明舒的目光又有一瞬的震動。
這個非同一般的太學學生,會讓此次入學的人中,既有十歲上下的,又有四十餘歲的。
她自然不會覺得這會讓入學之時的場面變得滑稽,只會覺得,這當真是隻有聖神皇帝治下才會出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