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天,被戰火驅趕的難民大批逃進租界所以南京路淮海路一帶依然熱鬧非凡。外國租界的房頂上鋪了幾丈寬的外國國旗,沿線街道都拉上鐵絲網,築起沙袋工事,並有許多全副武裝的外國水兵站崗。連租界外面鱗次櫛比的商家店鋪都一如既往地開門做生意,黃包車上坐著花枝招展的太太小姐招搖過市,濃裝豔抹的賣笑女當街拉客,酒館飯店依然生意興隆,吆五喝六杯盞之聲不絕於耳。
可見〃商女不知亡國恨〃並不只是古代的事。問題是如果一個政權本身很腐朽,很不景氣,連政府都無法救因效民於水火,那麼亡不亡國同下面生計維艱的弱女子們有什麼關係呢?
中國軍人看得目瞪口呆,僅僅隔了一條黃埔江,那邊是地獄,這邊卻是極樂世界。代理連長看得咬牙切齒,恨恨地一拍大腿道:〃媽拉個巴子!……老子們也進去享享福!〃
不料外國水兵攔住他們,指著一塊牌子連聲說:“NO!NO!〃原來那塊牌子上寫著幾個大字,華軍禁止入內!
再看租界裡那些高頭大馬的黃頭髮外國水兵,個個營養充足居高臨下,武器清一色是衝鋒槍卡賓槍和自動步槍,樓房頂上架著高射炮,樓房下面停著坦克裝甲車。穿草鞋的中國軍人立刻洩了氣,自己灰溜溜地走開去。代理連長心中突然起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怨憤,一路上罵人,罵爹罵娘罵小兵,直到把中國人的男女祖宗統統罵了一遍。
後來他們走過著名的〃大世界〃娛樂場,這一帶因為沾了租界的光所以也很繁華,電影院正在上映卓別林的新片,妓院開門納客,店鋪老闆們臉上掛著職業的謙恭笑容,把生意照樣做得火紅。而那座類似羅馬鬥獸場的橢圓形建築物〃大世界戲院〃,則好像一座漂浮在霓虹燈廣告海洋上的五光十色的歡樂島嶼,洞開的大門深處,一陣陣高亢的越劇唱腔伴隨觀眾的喝彩聲和喧天的鑼鼓不絕於耳。軍人們臉白了,彷彿個個都被子彈擊中停步不前。
咫尺之隔,那邊是槍林彈雨血流成河,這邊是燈紅酒綠醉生夢死。兩相對照,誰該去打仗而誰又該理所當然地享受幸福生活呢?
嘴角抽搐的代理連長就帶著他的一小隊人大步闖進了妓院。
〃……長官息怒,請勿要發火。〃精明的老闆當然不敢得罪帶槍的軍人,他連連點頭哈腰,親自遞上〃哈德門〃牌香菸:〃……阿拉不開門做生意,怎麼以實際行動納愛國稅支援前線呢?長官在前線打勝仗,我們在後方繁榮市場,就是全民抗戰嘛!〃接下來老總們的怒火終於被來自妓女同胞的愛國主義的實際行動所撲滅。老闆為了鼓舞前線將士的抗日鬥志,宣佈軍官只收取百分之五十茶錢,士兵可免費接受慰勞一次。
這天晚上,步兵一連駐地洋溢著節日的歡樂氣氛,領到軍需品的官兵個個喜氣洋洋,炊事班傾其所有做了許多酒菜犒勞弟兄們,人人都吃了許多肉喝了許多酒,然後說了許多發自肺腑的昏話。
連長喝醉酒就歪歪倒倒地放開喉嚨吼,吼得地動山搖。吼累就趴下關,哭著哭著就睡著了,翻來覆去只有一句夢話:
〃……不要、死……活、著好……〃
夜雨瀟瀟,襲人的江風把細雨打在人臉上好像許多冰涼的小蟲子在慢慢蠕動。郊區的戰鬥還在激烈進行,隆隆的炮聲好像悶雷一樣不時從漆黑的夜空中滾邊。
蘇皖浙抗日別動總隊大隊長廖曙東上校背過身去,用溼淋淋的風衣擋住風,雙手圍住火柴點燃一支香菸,然後使勁吸了一口。他實在太困了,眼皮沉重得好像灌了鉛,里弄對面幾十米處的那座被監視的房子在風雨交加的夜裡變得若隱若現恍恍惚惚,有一刻連他自己也鬧不清這場秘密行動是不是在做夢。他們在暗中埋伏監視已經整整三天了。
早在三十年代初,中日情報機關的間諜成就已經在中國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