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海,無論給人看到何種面貌,都是山色無限。
但他為何不能再像之前那樣,輕鬆嘲笑她,討口頭曖昧,從她隨便一句話一個動作中感受愉悅?
王泮林發現自己又陷入莫名痛楚的情緒中去了,不禁抬手揉揉額角,長吐一口氣。
節南瞧得仔細,不由就問,“又有什麼想不起來了?”
這病看似不急需治,但深想,漸漸忘掉過去所有,自己從何處來,天性如何,本性如何都不知道,即便書可以重讀,武可以重學,然而經又怎能重現,實在是越想越可怕的一種病。
王泮林一笑即斂,“你怎地同丁大先生一樣,聰明人問傻話?既然想不起來了,又怎知是什麼。”
“我們不是問傻話,只是你這怪病也就能這麼問而已。”節南答得巧妙,轉得突兀,手掌擦過鬢邊,“幫腦還有何事?”
“快到岸了,準備下船。”王泮林見她擦汗,“下邊悶熱,你要是已經睡醒,可到甲板上去,至多等上一刻。”
節南道聲好,起身走到艙門,卻見王泮林已經走到廊道那邊了,心中更疑惑。但她本性驕傲,先用鬼,又用瘟疫,兩次暗示過,王九還是避重就輕,那就不可能問第三次。也因為驕傲,她閉口不提赤朱轉了絕朱,沒有終解藥的話,就真只有一年不到的命。
“你給我吃的那睡覺的藥丸,有沒有方子?要是有,給小柒一份。她對任何入我口的藥都要求知道得一清二楚,儘管你有把握,她不親眼檢查是不會放心的。”不提絕朱,不意味她放棄解毒。
“丁大先生那裡應該有,我問他要。”王泮林再聰明也猜不到真相,更何況他的心思都在身後幾不可聞的腳步聲裡,想等節南近些,又怕太近,忙著調整自己的步子。
節南是那種不太願意在感情上費腦筋的姑娘,就算確定自己喜歡某九的心意,也不會拋開一切全情投入,為揣摩對方的心思而活。
師父說,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很珍貴,當作好酒,慢慢品嚐就好,千萬別像酒鬼,抱著罈子不放,眼裡再沒別的,結果酒可憐,酒鬼也可憐。而小柒說得沒錯,又看多了金利沉香追男人的那些手段,節南還真發自內心排斥。她想,她喜歡王泮林,既然不求什麼,就可以不說
“自斟自飲。”盯著前方不近不遠的背影,節南自言自語,“挺好。”
“你在自言自語?”樓梯口,王泮林停下望節南,目光無意識淡柔。
節南也停步,抿嘴笑,輕搖首,“我只對魚自言自語,你是魚嗎?”突然想明白一件事,表情變得詫異,“南山樓的魚池,不是你造給我自言自語用的吧?”
這毛病,早在鳳來縣劉府,就讓王九撞破了,可是她從來沒想過他因此故意造個魚池!
王泮林笑,“你才想到嗎?要聽小山的秘密多容易,我只要往假山後面一藏……”
節南抿攏了嘴,兩眼瞪豎起來。
王泮林笑出聲,就是這樣,總是這樣,讓她輕易撩動心絃,喜悅滿溢。
“你倆還不上來,到岸了。”小柒蹲在艙口數核桃肉,還耍壞,“九公子,人家果兒姑娘問了無數遍你什麼時候過去,望穿秋水。”
王泮林看看節南,“我送果兒姑娘回都,李羊他們也跟我走。”
節南仍停在原處,真心道,“九公子快去。”
王泮林蹙眉又抬眉,忍不住,“這裡離崔府別莊只有十五里,你卻要小心迷路,而且聽說崔府莊外的池子裡養鱷魚,不是讓你掏心窩的鯉魚……”
節南又瞪了眼,“有完沒完?”
王泮林一笑,上去了。
節南側目看著跳跳的油燈,吐口氣鬆口氣,敲心窩,“去吧去吧,拉開三十萬尺,你要還能跳成這德行,我就不姓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