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並不能擋住漫天沙塵,一時間,所有人都像是被籠罩在了灰黃的濃霧裡,根本抬不起頭,也根本看不到其他人。
細碎的沙粒重重地打在臉上身上,刮擦得生疼,有種火辣辣的麻痛感,而後撕扯著眾人的狂風漸漸弱化下來,有了變小消失的趨勢。
這是蜃海黑風的特點,來得快,去得也快。
事實上,在蜃海中行走的人最懼怕的並不是黑風本身,而是黑風經過之後人人都會見到的幻覺。儘管所有人都知道碰上黑風之後所見的情景不可信,不能當真,但依舊有人頻頻中招。
最讓人懼怕的一點就是,有一些人的幻覺始於現實又終於現實,最後總讓人分不清自己究竟已經從幻覺中出來了,還是始終沉溺在裡面,什麼是假的什麼是真的……
所以每回有商隊或是遷徙的人路過蜃海,出來總得瘋那麼一兩個。
“所有人!所有人一概不許動,抓住身邊最近的人!”在黑風風勢漸收的時候,先行軍指揮伍德和副指揮尼克兩人在風中嘶吼著傳令:“無論看見什麼聽見什麼!一概不許動!直到你確信從幻覺中清醒,能看清路再動手搖醒抓著你的人!”
凱文剛從風沙中半睜開眼,還沒看清自己身邊有哪些士兵,就被獸毛強行糊了一臉。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掙扎就被某隻龐然大物撲在了地上,再次以某種千斤罩頂的方式把他壓在了地上。
“是抓!不是壓!”凱文默默嘔了一口去,崩潰道。
然而就這樣,他還是順手揪住了天狼的一撮長毛。
奧斯維德低低“嘶——”了一聲。
凱文乾脆洩了勁癱在地上,閉上眼睛道:“過會兒幻覺結束了,我差不多也斷氣了。”
“幻覺?”有個年輕的聲音接著他的話,低聲反問了一句,又很快輕笑起來,“你還覺得這一切只是幻覺嗎?不是的,這個時代就要結束了,你睜開眼睛看看……太陽正在下落。”
凱文倏然睜開了眼,他由癱躺在地變成了站立的姿勢,渾身纏滿了長著尖刺的長藤月季花,纏得密不透風,從光裸的腳踝,一直纏到了脖頸,勒得他近乎喘不過氣來。
尖利的花刺紮在他周身的皮肉裡,連呼吸這樣的起伏弧度,都會帶動尖刺在身體裡刮擦。
他看不到自己的模樣,但是光是想象他也知道一定毫無血色,狼狽至極。
這裡不再是風煙漫天的蜃海,而是千萬年前舊神時代的聖山之巔,這裡有眾神齊聚的聖殿,一百二十六根神柱,每根神柱代表一位神祇。
而他則被釘在最高的那根神柱之上。
他現在不是什麼青銅指揮官凱文·法斯賓德,而是光明神法厄。
那個一直笑著的人,正站在神柱下,抬著頭仰視著他,像是在端詳一件極有價值的藝術品。他有著跟光明神極為相似的容貌,氣質卻完全不同。
即便這樣面對面,也很難讓人想到,曾幾何時,在他們分別都還是孩子的時候,不論長相還是性格都是一模一樣的。
“現在還有人會說,我是另一個你嗎?平凡版的你……”那人笑著環顧了一圈,嘆了口氣,“可惜,這種時候他們也評論不了了。”
神柱上的光明神嗤笑了一聲,咳了一口血沫出來。他嚥下血,低聲道:“梅洛——”
“這個名字也很快會被我埋葬掉,跟你們一起埋葬。”梅洛打斷道,“我不再需要它了,不再需要以名字跟你區分。新的時代將只有一位神祇,沒任何人有資格賜予我名字。”
曾經抓著忒妮斯衣角的孩子在漫長的歲月中變成了現在的模樣,溫順害羞的目光在眾神不曾注意的時候,悄然沉澱了沉默的瘋狂。
當初忒妮斯手把手教會他繪畫和雕刻,於是,他給眾神鵰了一座又一座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