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撞之人還有一同伴,那同伴此時卻道:“阿彌陀佛,這位施主不過是無心之失,你也用不著動氣了。”卜安風抬眼瞧去,只見眼前站著一名身體壯實的大漢,大漢身邊是一名中年和尚,昏暗模糊中,卻見那和尚一派祥和之氣。他怔了怔,狠狠的瞪了兩人一眼,心道:“若非有要事在身,定要教你們好看!”他冷哼一聲,偏過兩人,便想離開。
剛行得兩步,卜安風卻覺肩膀一沉,身子竟是動彈不得。原來那名大漢伸手按在他。那大漢沉聲道:“撞到了旁人竟連聲道歉都不肯說,你這人怎麼如此無禮?換了普通人,早就被你給撞死了。”卜安風怒火上竄,運勁一聳肩,將大漢大手震開。他回過身來,寒聲道:“撞死人便如何?識相的就快些滾蛋,惹得老子火起,當心你們兩個走不出這平涼城。”
卜安風此時放下遮掩臉面之手,大漢馬上瞧清了他的樣貌。大漢楞了一下,這才哈哈大笑道:“我道是那個小子那麼蠻橫無禮呢,原來是你這廝,難怪,難怪!這天下當真是小得很哪!哈哈哈……”他大笑著,先前被撞的怒火卻是消失得無影無蹤。原來這大漢便是仕進方才念及的趙黑子,他認出了卜安風,想起當日黃山之上的趣事,心頭歡快,當下大笑不止。
那和尚當然便是普門了。他聽著趙黑子大笑,臉上也微有笑意。他念了一聲佛號,道:“這位施主於禮有失,更口出威脅之言,你卻若無其事,大笑出聲。胸襟之開闊,真是令小僧佩服啊!施主果真達人!阿彌陀佛!”趙黑子聞言卻笑得更大聲了。他指著普門,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聲道:“和尚,你……你實在太可愛了!哈哈哈……”
卜安風瞧兩人根本不將自己放在眼裡,五臟六腑頓時氣得將欲炸裂。他怒聲道:“找死!”說話同時,他已是使了一招餓鷹撲兔,朝趙黑子胸膛狠狠的劈了過去。他根本認不出眼前大漢便只當年的憨青年,只是覺得自己受了奇恥大辱,不將仇敵撕裂便不能罷休。
趙黑子一把推開普門,笑道:“哈哈,想不到這麼多年過去,你這小子還是沒有半點長進,真是令人失望啊!嘖嘖,這一招不行,破綻太明顯了!哈,這招勉強過得去!哦,這招真差,丟死人了……”他一邊搖頭晃腦的點評著卜安風的招數,一邊輕鬆的閃避著,樣子無比的悠閒。當年得仕進指點後,趙黑子的見識實際已到了宗師的境界,再加上這幾年來的四處闖蕩,武功已是遠遠超過了卜安風。
那邊普門卻喊道:“趙施主,手下留些情份!這位施主不過是一時氣迷心竅,失了平常心,才會如此暴躁。只須好聲說話,一切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阿彌陀佛,我說這位施主,你無故撞人在先,如今又大打出手,分明是動了嗔念。須知一切世相,皆是空幻……”他站在一旁,一本正經的說著,神色間甚是虔誠,想必是經歷過無數次同樣的場面。
卜安風聽在耳裡,卻以為普門在諷刺自己。他心胸狹隘,生性睚眥必報,當下腦子一陣眩暈,差點便氣得暈了過去。趙黑子瞧著對手招數凌亂不堪,卻也不搶攻,仍是嘿嘿笑道:“小子,好好聽著!嘿嘿,這位大和尚可是有名的得道高僧,能有機會聽他講經,這可是你幾生修來的福分啊!哈哈哈,是不是很受用呢?哈哈哈……”他與普門一起呆了這幾年,看普門給旁人講經正是他的一大樂事。
老實說,趙黑子一直在懷疑,經歷了這許多人情世故,普門為何還能保持心頭的澄淨。他甚至懷疑普門表面的一切都是故意裝出來的,說不定是為了掩飾什麼難言之隱。但他又想,普門的天真率效能一直保持,說不定真是因為佛法無邊,淨化著他的心靈,讓他相信即便世間大多數事物都是混沌不清,但肯定會有一方仍然保持著的無憂淨土。只要有這個希望,那普門的信仰便不會缺失,便能繼續普渡世人,感化時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