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鯉還想追,被公羊月叫住:「夠了!」
「哪裡夠了!」她從前是個窩裡橫,現在橫不起來,只能抱著膝蓋淚流,一遍一遍嘟囔:「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手賤,我不該沒忍住對她出手,對不起……」
「傻丫頭。」公羊月拍了拍她的腦袋,長嘆一聲,往主樓去。
晁晨頭一回這般積極,不待猶豫,扔下一句「我去看看」,便拾階而上。
「不是孟婉之僥倖躲過,是你一開始就沒打算殺人,對嗎?公羊月,為什麼!你方才門前一攔,兩個裡頭至少一個走不掉,再狠狠心,說不定兩個……」廊燈的光影灑下,公羊月停下腳步,站在明暗交界的一線間,話及至此,晁晨倉惶捂住嘴巴,驚慌惶恐——
這是在做甚麼?他居然在勸公羊月殺人!
原來心生惡念真的不過一瞬之間!公羊月代自己中毒,只要他活著,自己就不必因仇人的好意而有負累,不必因正直守心而生愧疚,至於其他人……不相干的人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
不!怎麼可以這樣想!
晁晨低頭看著雙手,月光慘白如人命紙薄。不,不是的!他連連後退,撞到竹子編排的欄杆,白星迴方才信手插上的綠絨蒿墜地,脆弱的花瓣四碎,那一剎那,他覺得良心煎熬,頓時捂住耳朵,心裡不住對自己吶喊——
不,不是勸,自己只是不理解,公羊月是魔頭啊,是可以為了比劍,連破四十八莊,屠殺離石方家一十八口的惡魔,是目無尊長,離經叛道的劍谷孽徒,是佞臣奸細之後,是可以不問青紅皂白為錢殺人的千秋殿狂徒……
是聞風喪膽,是臭名昭著……
是……
……如果他都不是魔頭,那自己堅持這麼多年的意義,是什麼?
晁晨不敢想,與固有印象的背道而馳,真實與虛妄間空洞的差距,還有層層信念的瓦解,會將他生生撕碎。
「為什麼?」晁晨極其艱難地問出這三個字。
公羊月看著他那張快擰著一團的臉,嘴硬道:「你想多了吧,我只是突然來了興致,想試試看,當好人是個什麼滋味。如你所見,多麼憋屈,還是做惡人的好,想要什麼就直接搶,虧了誰也不能虧了自己,哪有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情。」
晁晨急道:「公羊月,我沒跟你開玩笑!」還有半句話藏在心裡,便是那答案對他晁晨來說很重要。
「我也沒跟你開玩笑。」
四目相對,誰也不讓,誰也不走。
公羊月低笑起來,他突然有那麼一點佩服晁晨,極惡不易,極善也不易,生死麵前還能捨己為人,確實應該尊重,即便自己並不認可他的道。不得不說,如果這件事落在晁晨身上,他一定會毫不猶豫讓出去,只要這個人的價值大於自身,只要自己覺得有意義,即使他先得到。
犧牲自己,真是個艱難的抉擇,畢竟凡世芸芸眾生,大都不過平安君子,危難小人。
但他不會誇,當著面他只會罵:「晁晨,你是個傻瓜。」
「公羊月!」
公羊月收劍,一腳踏入黑暗,口中滿不在乎:「我只是覺得,只有我自己才能決定,我是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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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迴翻到旗杆上,衝著公羊月離開的方向喊:「表哥,滇南是咱家的地盤,我還就不信了,這事兒非得辦下來!」
話音剛落下,孟不秋抬手,小臂往杆子上一靠:「你下來,有話說。」
不過一句話,不可一世的少教主瞬間偃旗息鼓,灰溜溜跟著人離開。雙鯉為這雷聲大雨點小嗤之以鼻,撿起落在地上的包,撣撣灰,抱在懷中尋了塊大石頭悶坐生氣。
沒多久,一把劍挑了過來,託在眼前的小酒杯中,裝滿蜜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