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晉人,晁晨自然奉晉國為正朔,不論是張育反秦,還是公羊遲刺殺,皆是為晉國出力,如此惜敗,實在叫他心氣難平。
他遂道:「想來,公羊前輩最後定是失手被擒?」
丁桂頷首,望著晁晨說道:「那時公羊遲已年近花甲,雙鬢斑白,鄧將軍敬他是條漢子,也明白他來此的圖謀,便說與他一個交易。」
「什麼交易?」
晁晨心頭一跳。
「只要他肯取張育首級,秦軍絕不屠城。」
崖上凌冽,風大且急,晁晨聽來耳中嗡然,只覺得熱血沖顱,眼前一黑便要暈過去。他扶著黃石,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促聲問道:「那他可有答應?」
「起初沒有,這老傢伙守節,寧可被五馬分屍,也不願動手殺害好友,直到鄧將軍告訴他,蜀中已無援軍。」丁桂長嘆,「可惜……」
如果沒有援軍,如何都是垂死掙扎。
晁晨思來想去,鄧羌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其實不難理解——
秦國為達到殺雞儆猴的震懾作用,必然要誅殺所有反叛者,所以張育若敗則必死,但其與公羊遲有舊交,鄧羌拿不準這場刺殺會否兩人圖謀,若是劍客未歸,張育發狠扔下綿竹隻身潛逃入晉,依憑他在蜀中的聲望,只怕會留下後患,也會教晉國再增一猛將。
公羊遲出面,還可趁機打壓劍谷,離間南方武林勢力。
至於屠城,不過是嚇唬,關中戰亂,正百廢待興,需休養生息,殺了百姓,誰來種地養蠶,戶籍銳減,徵募的兵丁也會隨之減少,只要不是鬧到非要鐵血鎮壓,還是能保則保,還能留個寬仁的形象。
有此交易,對他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最後,鄧羌放走公羊遲。
回到綿竹的老劍客與摯友徹夜痛飲一番,告之已無援軍的訊息,張育絕望,想為全軍重做安置打算,但蜀兵卻不肯退一人,仍堅守此間,同存同亡,欲要決一死戰。
那一日,四面山火,黑雲壓頂。
綿竹城門洞開,兩軍交鋒,公羊遲無路可走,只能痛下決心刺殺舊友,最後又因無顏面對,在城闕上舉劍自刎,屍首墜於城下草間,兩把青釭劍寸寸碎裂,無歸劍冢,徹底與劍谷劃清界線。
「當時將軍屏退左右,只有我因重傷不得動彈騰挪,所以就近留在帳中休養,而今鄧將軍與公羊遲皆已逝去,知道一切的,世間僅有我一人。」丁桂如是道。
聞言,晁晨如鯁在喉,一著急,張口便問:「那你為何不……」
話到嘴邊,他忽然反應過來,即便苻秦已四分五裂,但仍舊改變不了丁桂是個氐族人的事實,他又憑什麼要仗義幫公羊家正名,而且公羊遲也確實答應鄧羌的條件,開城刺殺。
想通這一點,晁晨心裡反而覺得悲哀,倒不如一開始就不曾知道真相:「那你為何現下又肯明言……」
「晁先生,立場相左之下,沒有絕對的對錯。」丁桂捶胸長嘆,眼中的光芒明滅忽閃,「……只因我心有不安。」
「淝水一戰,陛下大敗而歸,麾下幹將折損過半,徵東大將軍苻融身死亂軍,『六星』中『暗將』庾明真歿於壽陽,『智將』風馬默不知所蹤,『蠻將』重夷、『殺將』單悲風、『泉將』霍定純皆在掩護途中負傷。在那之後,慕容垂、慕容泓、姚萇先後起兵自立為王,」
「鄧羌將軍在世時,曾為太子講授兵法,他死後,我輾轉到太子麾下。建元二十一年,慕容沖攻破長安,那時我正在鄴城,聽聞國都大火,蠻、殺、泉三將掩護陛下出走五將山,羽將宗平陸死守天樞殿,為免叫『芥子塵網』落入敵手,親手毀去,墜亡於九丈城闕之下。」
「可惜,可悲,可恨!」丁桂握拳,狠狠在自己的膝蓋上捶打三下,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