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萬年宮的宮牆攔阻,洪流衝入宮中的時候已顯和緩了不少。
夜色之中也難以將下方的情況盡數看清,只能隱約聽見水石滾動之聲。
可這也無法改變一個事實。
當連綿的陰雨轉為暴雨,岐山之中竟然爆發了山洪,還如此湊巧地將萬年宮變成了頭號襲擊之地。
這竟是一場險些將天子置於險境的災劫!
“幸好我們不在那兒啊……”
不知道何處傳來了聲音,有人喃喃自語說道。
饒是來濟在昨夜入睡之前還抱著對武昭儀、對李治這番舉動的偏見,現在也不得不承認,他們將人給全部調出,住在這山頭之上,當真是再明智不過的決定。
要知道,即便有陛下身邊的諸多禁衛軍相護,在山洪的偉力面前,高樓殿宇也未必能夠確保他們人人無恙。
反倒是身在此地,雖在生活上多有不便,卻絕不會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山洪沖走。
更驚人的是,那山洪流入山中谷地,非但沒有平息下去,反而更加聲勢驚人。
不,不止是山洪。
雨也越下越大了。
來濟再度朝著李治回望的時候,都覺得對方的面貌在雨幕之中顯得有些模糊,卻恍惚從中看出了更為篤定的姿態。
是了,當山洪襲來的那一刻,陛下便賭贏了。
他也勢必要借題發揮再做出一番整飭的舉動!
但此刻,與這位天子在眼前天災中並肩而立的,並不是本該在這個位置上的皇后,而是——
一位橫空殺出的昭儀。
就好像他們二人原本就應當並肩同立在那裡,享受著周遭或是惶恐或是感謝的目光。
偏偏當來濟等人將她的威脅性又一步放大的同時,站在傘下的武昭儀沒有對這些依然存有敵意的眼光給出任何一點回應。
在確認山洪的確被暴雨引發,她們已暫時處在安全的環境之中後,她並未多在意這些本就對她沒好感的人,而是藉著周遭在山風中搖曳的燈火,端詳著懷中小女兒的神情。
李弘被捂住了耳朵,尚且因為夜半將他驚醒的未知情況而覺恐懼,這小嬰兒卻只是目光黑沉而透亮,安靜地看著周遭,甚至嘗試著扭頭往山下的方向看過去。
但和此前遇到新奇事物的興致勃勃不一樣,對一個已經能夠慢慢讀懂嬰兒表情的母親來說,她能隱約感覺到阿菟好像有點難過。
她在難過什麼呢?
可惜武清月不能在此時開口告知,只能在心中想著這場災禍的結果。
就算能憑藉著她給出的預言示警、配合母親和弘化公主請來李淳風的理性分析,讓李治對這出洪災提前做好準備,這山上山下偌大一片地方,甚至是整個關中地區,都不可能做到毫無傷亡。
這是人力的侷限。
又哪怕李治會因關中的這出驚變,將防治水患的政令推行到天下各處,令滹沱河的水患也有
機率被提前發現,在種種治標不治本的舉動面前,先遭災的依然是那些平頭百姓。
更可怕的是,自從憑藉著滹沱河的提醒想起永徽五年的這場大水後,武清月嘗試調動自己不太靠譜的常識,隱約想起來了一件事。
唐初的洪災往往呈現出兩年的連續性。
也就是說,明年並不會因為今年已經降了足夠的雨水,就回歸正常,而極有可能又有另一出災禍。
想到這裡,武清月下意識地把自己的腦袋往母親的頸側靠了靠,這才覺得多了幾分安全感。
武媚娘無聲地嘆了口氣。
雖然阿菟多有幾分神異之處,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何必強裝鎮定呢?
然而她剛打算拍拍女兒的後背以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