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城澄,如今妍嬪殉葬,昭祉已經回府長住,她在宮中沒有牽掛,不需要再靠宮宴來匆匆見女兒一面了。但皇后總是邀她進宮,城澄推脫再三,總不好連新年大宴也推了去,便只好著禮服正妝前來。
元燁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總是調皮,平日府裡又沒人同他做伴,如今一到宮裡,就彷彿鑽進水裡的魚兒,跟著同齡的孩子一溜煙地跑了。城澄想囑咐他幾句,起身追了兩步,沒尋著,索性由他去了。
她轉步欲回,突然瞥見一人,老相識了,不是行霈是誰!城澄唇畔揚起抹笑,在他身邊的空位上坐了,笑嘻嘻道:“侯爺怎的一個人喝酒?”新帝踐祚,給他這個富貴閒人抬了個侯爺的位置,城澄有孕在身,還未當面對他道一句恭喜。
耳畔響起熟人的聲音,行霈回頭一看,沒別人,老孟耳。他只是笑,順便拿起手邊的酒盞喝了一口,又用手指了指前面那些年輕子弟:“你瞧,他們年輕人,全都扎堆兒,說著最近京城的風聞,倒不肯搭理我這個中年人。”他本想說“老頭子”,但話到嘴邊還是嚥下去,用中年代替。“我又不捨得老臉,去問他們。不過,攝政王妃這樣風光,怎麼也一個人到這裡來?”
宋行霈和裴啟旬同年生人,滿打滿算,他今年已有三十七歲,眼瞅著就要到了不惑之年。城澄知道,他說中年人,大抵是顧著她這女子的心思,不願老罷了。他的心思,有時候比她的頭髮絲還要細膩。
“我年輕時想,待我大了,定要做個開明的太太,和小輩兒們玩到一處。現在卻還是不能免俗,總覺得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她朝他努努嘴,讓他往宗親女眷那桌瞅,“瞧瞧,都是些小女孩子。我一攝政王妃坐在裡頭,壓得她們多不自在。”
“的確如此吶,有時候覺得自己還可以,但是晚輩卻把我們扔在了時間的後面,怎麼攆,都攆不上。”他說這話的時候,還是原來年輕時的架勢,一揚眉毛,雖然用的是“我們”,但語氣上論起來,彷彿說的只是她。老友相逢,有些共同話題是好的,但太傷感的話,他卻不要。又是哈哈哈一笑,臉上頗帶些隱秘的表情,“你同我老實講,人家那些年輕女孩兒說起來夫妻間的相處,你肯定聽得不好意思了吧。”
歲月催人老,繞是錦衣玉食,養尊處優,保養的再好,長江後浪始終要冒出來,推一推他們這些前浪。改元前,城澄還懷著幾分不服老的意氣,如今大抵是折騰的累了,有兒萬事足,心態亦平和許多。老,又如何呢,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長一歲有長一歲的精彩。還沒入土,人就得好好兒地活。“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你大抵是老了,忘了我真正出身為何。”她衝他眨眨眼:“倒是你,行霈,梅開二度,叫人好生豔羨呀?”
行霈前些日子新納了一房妾室,提起這事兒,他多少有些尷尬。但在她面前,仔細一想也沒啥好尷尬的。人生,不就這麼一回事兒嘛。“老孟,不瞞你說,我還真想梅開二度,再給願久生個兄弟。”不過一句玩笑話,說過去,隨它在風裡消失得無影無蹤。“你呢,新一年,你有什麼打算?”
他家裡的事情,城澄向來不過問太多,朋友間的交情再好,有些話他不主動說,也不好問出口,點到即止罷了。聞言一笑,鼓勵道:“這算個什麼大事情,我的小兒子,才落地沒幾天,你身體這麼好,三年抱倆,也是不成問題。”
至於打算這個東西,新年裡頭總是要提上一嘴,然而很多時候,它也就只是個打算了。“你記得嗎,九年前我同你說過,我要在京郊買塊地皮,蓋兩座房子住。”
“啊,元鎧是麼?怕你不方便,我還沒去見過他。將來有機會,抱出來給我瞧瞧,只要攝政王別在後頭提著刀攆我。”他這樣說著,又在戲謔裡帶著些認真。他一貫這樣,城澄也早就習慣了這樣。
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