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踏入另一個地域,也許是這裡的安靜,不會再有人的干擾,四下戈壁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這裡便是僅剩的自然。
記憶中外婆的園子很神奇,除了滿院子的葡萄遮擋住大部分外,還種植各樣的蔬菜水果。她是一個敢於創新的人,菜園中不拘於人們傳統的認識,什麼不適合種什麼,什麼和什麼不能種在一起,要施加什麼樣的肥……
地別分成二十餘塊,種了葵花、洋蔥,黃花菜,葫蘆……完全憑自己的愛好,沒有特意他們長多高,長成什麼,是否必須結果,結多少果……只是看著它們長,享受這份過程。因為她也是知道的,僅憑這塊沙子地,農家肥又怎麼能結出高貴的果實?是麼都是有依據和條件的,並不是什麼人想的蠻幹就可以。
就這樣的自然中,體會生命的真知,已然有亨利梭羅的情趣。
兒女都說她是一個不懂得享福的人,一輩子只知道吃苦,春天種地,夏天刈麥,秋天用剩下的麥稈做成用具上市場上賣,回來時還不忘揀一些樹葉,菜葉喂兔子,揀一些布條納鞋底,冬天,又會在矇矇亮的早晨到幾公里外的礦場偷煤,幾次因為此受傷,就這樣一年復一年的,不知間斷的做著,總有那麼多事情做……人們都說他是不會享福的,可是我知道,別的人怎麼可能會體會外婆心中那一份樂趣呢。
秋風掃過,一路上的枯草葉捲成堆,外婆對我說過,院子裡所有落葉都是不能浪費的,將他們填進麻袋,用以喂兔子……這時我才知道,原來枯葉也是有用處的。
我還記得外婆去世前的那一個冬天異常的寒冷,而春天遲遲不來,籠中的十二隻兔子相繼餓死亡,我感到很詭異,但是外婆沒表現什麼,將兔子皮一一剝下,亮在牆上。葡萄長葉子時,院子裡那隻狗,腿上長了腫瘤,拳頭大小,走路已經明顯變形。它變得越來越懶,最後幾天根本不動彈的臥在牆根,再也不叫喚。
狗也會流淚,我親眼看到他哀傷的眼睛中留下淚水,他就趴在牆根下無力動彈,哀求的目光盯著我……我卻沒有力量拯救他的,就這樣它的眼神深深扎入我的記憶,這應該也是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無力改變了。
一早,我和外婆兩個無限拉長身影,抬著一個麻袋,悲憤的走向後山。
外婆去世後不久政府下令這一片的居民全部搬走,因為這一片地下的煤被掏空,地表可能塌陷。一瞬間,什麼都沒有了,外婆,院子,狗,兔子……走向一個大盒子,六面水泥。
外婆啊!外婆,你不識一字卻最懂我,你沒念過書卻是唯一知道什麼是生活的人。我跟你上山打草,一起喂兔子下農產……偷蘿蔔……真正的生活,具體的存在,而現在呢?生活哪裡去了呢?我們難道不該轉身回想自己致力、奮鬥一生的幸福呢?到底是什麼?是KTV中的呼喊?是酒桌上鑲金的筷子?是刻著權利二字的印章?是幾十萬人跟在身後討簽名?是統一印製某旅遊團的一副,在一人為限定的範圍裡,限定的姿勢,限定的背景留下張圖片,等待哪一天跟某某人講述自己的所蹤?
我只是個凡人,一個凡人。我只想有一片屬於自己的林子,唱著自己的歌,蹲在地上看移動的螞蟻,螳螂,做一個小籠子捕鳥……愉悅時做一兩首不成熟的詩,等到遠方的朋友來時,給他一看……可是這些都得不到了,自由的心我在背後苦苦哀求著你……這時我才理解為什麼“獨與天地精神往來”了,他的孤獨,他無比孤獨中感到了不孤獨……天地理解了他。
然而,外婆的墳冢宣告這一切都不復存在。
她逝世後的三年裡我沒有一回夢到過她,就在這幾天,我們又重逢了,她不是在蓋房子,就是在做飯 ……調理他現在的生活。
這樣的夢在外婆去世當天我也夢到,外婆病重的日子,我已經接受他時日不多這一現實,但怎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