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女人嚮往死比嚮往生還要迫切。我想掏出帕子替她擦淚,但一想那帕子上已經沾了賀二小姐的眼淚,於是在身上胡亂摸索了摸索,終於找出一塊乾的布來,才要伸過去替她擦,卻發現手上拿的竟是那日從奈何堡帶出來的那塊只有一半的繡了鴛鴦戲水的布。
正想收起再找別的布,卻被田心顏抬眼看見,輕輕地“咦”了一聲,用手一揩臉上淚痕,道:“靈歌,這花兒是你繡的麼?”
“不是,怎麼?”我心中一動,將這布遞給她看。
“這種針法……我以前見過的。”田心顏一時忘了心中之事,拿了這布湊在燈下仔細觀看。
“哦?這針法與別的繡品有何不同麼?”我只作隨意地問道。
“你看,這布的兩面皆為正面,是雙面繡。”田心顏翻著布指給我看。
“雙面繡我也知道的,但這並不獨特啊。”我望著那佈道。
“獨特之處並不在這雙面繡上,而在於它的針法。”田心顏說著將布在桌上鋪平,道:“你看,這樣子看上去能看出幾股線來?”
我對繡花是完全的門外漢,於是也不敢亂答,只道:“難道不只我們所能看到的這幾股麼?”
田心顏將頭一點,道:“這是將一根線劈成了六十四股繡的,所以這鴛鴦的紋理看上去才分外細膩。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六十四股線是一層疊一層地繡在布上的,如此一來便使得整個兒繡樣兒更加層次分明飽滿,幾可亂真。”
“哦……那這種針法心顏姐姐在何處曾見過?”我隨口問道。
“前幾年我曾隨家人一起去江南遊玩過,在那裡最大的一家珍品店看到過這種針法的繡品,據說會這種針法的人全天龍朝也超不過三人去,那繡品更是千金難買。我聽那老闆說,在皇宮裡有一幅世上最大的繡品,便是當時江南上貢的貢品,繡的是龍鳳呈祥,最絕妙之處是,那布上共覆了九九八十一層線,每拆去一層便換一幅花樣兒,即是說,這八十一層每層繡的都是不同的花紋,一層蓋一層,蓋得天衣無縫,一點都露不出破綻來。說不定靈歌你這塊繡品也同宮裡的一樣,共有六十四幅不同的花紋也說不定呢。”
我不禁有些瞠目,想不到這小小的一方布上竟然暗含瞭如此玄機。那位將布藏在畫中送給奈何堡主之人定是欲藉此布傳遞什麼資訊,只不明白為何他只給了一半的布,即便拆開了花紋也是不全。
正想請田心顏幫忙先拆去一層線看看,卻聽得門響,見是柳惜薇回來了,皺著眉頭至桌邊坐下,道:“樓下發生了命案,死的是賀家二少爺。”
我和田心顏同時一驚,我便問柳惜薇道:“是怎麼死的?”
“從三樓摔下去的,”柳惜薇道,“聽說是喝多了酒去廁室如廁,正趕著外面放煙花,便由視窗探身出去向上看,一個不小心栽了下去,當場斃命。”
果然是世事難料生死無常,原本是聚會聯歡的好日子,傾刻間便成了慘事一樁。
未待我來得及唏噓感慨,便聽得柳惜薇又道:“然而經由令兄對賀二少爺的屍體一番檢驗,卻認定此乃兇殺而非意外。”
咦?我不由好奇地問道:“這卻是什麼原因?”
柳惜薇別有深意地衝我笑了一笑,道:“他為何會做此論斷我是不大清楚的,只將他的原話複述一遍好了。”
田心顏一聽到與嶽清音有關之事,不由自主地便豎起耳朵全神貫注起來,便聽柳惜薇道:“嶽公子說:死者腦後的骨頭嚴重塌陷,是遭受過重擊的結果,而死者落到地面時是面部朝下,很明顯在他落地之前腦後的傷便已存在,其塌陷程度已足以致人死亡,因此死者系他殺,而非自殺。”
原來如此。沒想到竟有人在這樣的場合殺人,且殺害的物件竟還是主人家的少爺!